下午放学回家,方鸣谦看见院子前停着一辆幸福二五零,豪华威武,大红色摩托车身崭新发亮,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方鸣谦走进院子问:“婆婆婆婆,这是哪家的摩托车,真漂亮。”

沈勤囡笑眯眯,神秘兮兮指指屋里说:“有人来看你小姨。”

方鸣谦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沈勤囡又推他一把:“你去看看那个人怎么样,这个摩托车就是他骑来的。”

方鸣谦走进屋里,一阵吉他声从后院传来,方鸣谦探头探脑走过去,看见后院桂花树下,小姨李慧兰坐在一盆盆金桔月季和海棠间弹吉他,一个男人背对方鸣谦坐在方凳上,方鸣谦嘿嘿一笑从窗户里探出头问:“小姨,你们在干嘛?”

李慧兰招手喊他去后院,他才看清了男人的样貌,平头,白衬衣黑西裤,皮鞋很亮,衬衣口袋里夹着一支钢笔,圆圆的脸上很和气,他对方鸣谦招手说:“你好,我是肖洋,你就是方鸣谦?”

方鸣谦点点头,李慧兰低头弹着那首半个月亮爬上来,方鸣谦跟着扭了一个新疆舞动作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才分到矿里上班,”肖洋说,“你读几年级了?”

方鸣谦比出一根手指,又问肖洋:“门口摩托车是你的?”

肖洋点点头,方鸣谦转转眼珠对李慧兰说:“吉他有什么好弹的,他有摩托车,让他带我们去兜风嘛。”

李慧兰踢了他一脚:“你皮真厚,一来就要人家带你兜风。”

肖洋乐得有表现机会,搂着方鸣谦对李慧兰说:“走嘛,我带你们去兜几圈。”

三人出来坐上摩托,方鸣谦夹在两人之间,肖洋踩了几脚发动,摩托发动机突突突响起来,声音低音沉震动感强,肖洋一拧右手油门,摩托车轰轰开上水泥路面,引来路上一片好奇打量,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队里幸福二五零摩托车格外惹眼,肖洋故意放慢速度,滴滴打着喇叭,从银山矿开往德兴。在德兴街上绕了几圈,摩托车开上德兴大桥时肖洋说:“我们来测试一下这辆车的越野能力。”

摩托下了桥,开下土路拐上河滩,在布满卵石的河岸边行驶,上下颠簸开了十几分钟,颠得方鸣谦屁股发痒发麻,他才抗议:“我屁股都麻啦,不要开这种路了。”

肖洋停下车说:“好,那我们看一会风景就回去。”

三人下车来到河边,夕阳照得河面金黄发亮,肖洋教方鸣谦打水漂,用扁平的小石子贴着水面尽力丢出去,小石子在河面一蹦一跳,滑出七八朵水花。方鸣谦接二连三练习打水漂,肖洋和李慧兰在背后说话聊天,肖洋抬高了音量说:“我有个同学在北京当老师,给我写信,抄了一首诗,我觉得很好听,我给你们朗诵一下。”

方鸣谦捡着石头继续打水漂,河风吹来,把肖洋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方鸣谦只听到一段“看到卵石滚满了家乡的河滩,黄昏长存弧形的天空,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他听得半懂不懂,却觉得文字很美。

看过了风景念过诗,肖洋在暮色沉沉里送他们回家,李锡生和沈勤囡要留他吃饭,肖洋说晚上还要开会,骑着摩托车走了。肖洋一走,沈勤囡就笑嘻嘻问方鸣谦:“这个人怎么样?以后给你当姨夫好不好?”

“妈!”李慧兰脸红起来,“你们一天到晚嚼舌根。”

李锡生咧着嘴笑,方鸣谦摸摸头才明白过来:“哈!原来你们在谈恋爱!还喊我做电灯泡!”

在李锡生和沈勤囡的闲谈里,方鸣谦才知道肖洋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采矿专业对口,前程远大前途无限。方鸣谦听了半天开口问他们:“那我爸爸什么学校毕业?”

“你爸爸中学都没毕业,那时候闹革命,他们没有书读。”

“那我妈呢?”

“你妈妈高中毕业。”

“那我妈为什么要嫁给我爸?他初中都没毕业,不好好读书!”方鸣谦的话引得他们笑起来。

“你爸爸那时候没有书读,要有也是高中生。”

“我到希望我爸爸也考个大学。”

“为什么?”

“肖洋读了大学吧?你们看他一来就有摩托车骑,我爸这么小气,就是没有读到书,赚不到钱才小气。”

房间里又哄笑起来,李锡生说:“你爸爸就算有钱也不大方,要是你爸爸真念大学了,就不认识你妈妈了,也就没有你了。”

“你就不知道投胎到哪一家去啰。”沈勤囡说,“那你也不认得我们了,说不定投胎去老表家,现在天天种地。”

“那算了,”想起方木根这两年的言行举止,方鸣谦就有点生气,“我还是投胎到这里,公公婆婆对我好就行了,我爸爸,我勉强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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