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根揪着方鸣谦耳朵把他拽进兽医站,要他在凳子上坐下,伸出手让医生检查,医生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用广丰话对方木根讲了几句,开了抽屉,拿出一支手臂那么粗的玻璃针筒,方鸣谦惊恐地看着巨大针筒尖叫起来:“我不要打针!这么大的针会死人的!”

他们笑起来,医生摸着他的头安抚:“不是给你打针,你这个水泡太大了,要把里面的水抽掉。”

方鸣谦缩手摇头:“我不要抽水,我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大水泡!”

“不抽水,弄破了手就要发炎,烂掉!最后用锯子锯掉你的手,你怕不怕?”医生戴上白口罩问。

方鸣谦被他描绘的恐怖景象震慑,只得点点头委屈地伸出手摊开掌,依依不舍看着那颗夜明珠。医生拿了镊子,从针盒里夹出一个针头套上针筒,开了一盏灯照着掌心,把针头嗖一下戳进水泡,拉动玻璃针栓,水泡积液被缓缓抽出,在针筒里变成一管乳黄色米汤,手心里夜明珠如泄气皮球一样慢慢瘪下去,最后成了一层浮皮,皱巴巴贴着手心。那种熟悉的剧痛感立刻回来了,方鸣谦坐在凳子上大哭大闹:“你赔我珍珠!你弄破了我的珍珠!我现在好痛!”

他们压住方鸣谦的手,医生用针尖围着水泡挑了几下,接着用镊子夹住水泡外皮,嗖地一下整张扯掉浮皮,露出了手心粉红色嫩肉,方鸣谦挣扎着嚎啕大哭,李秀兰死死抱住他,医生打开一袋消炎粉,把灰白色结晶倒在他掌心嫩肉上,方鸣谦呲牙咧嘴痛得喘不上气,死猪一样仍由医生摆布。医生找来白纱布一层层缠上左手,给他做了一条悬臂带,把左手吊在胸前。

处理完这些,医生就赶回家吃饭,方鸣谦在三人簇拥下战斗英雄一样回到瓦房,慧琼迟迟不见人影,钢蛋铁蛋一大早就避风去了村里走亲戚,独臂英雄方鸣谦坐在房间里无人理睬。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叹了口气,这只左手多灾多难,历史上已经遭过两次天灾人祸,第一次在三岁那年,他在厨房扳翻了灶头一碗稀饭,滚烫的稀饭淋下来,左手包扎治疗了两个月才恢复;第二次在红砖楼,他用左手描字,结果每个白天左手都被方木根用麻绳捆在腰后。这一次又被火树银花烧焦,还被兽医挑破了夜明珠,吊在胸前,这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康复呢?

中午吃饭时他用右手拿筷子,动作生疏不得要领,喷香的拆骨肉接二连三滑落桌上,夹了四五次,没有吃到一块肉,方鸣谦恼羞成怒直接用右手去盘里抓肉,又挨了方木根的毛栗子。失去左手的方鸣谦垂头丧气写过寒假作业,又开始跟在大人后面挨个追问慧琼姐何时抵达,方木根骗他说:“你要没事就去外面看看,她们说不定今天就到了。”

方鸣谦左手吊在胸前,右手提着烧火棍走出来,警惕地看一眼村西口两只蛮鹅,远远地从东边绕出去,一个人沿河边走到村口,远远望着水泥大桥发呆。岭底守望者方鸣谦百无聊赖,望着群山间的白云出神,怀念银山矿,想念慧琼姐,思念圆脸高燕,等了一天,只有三个人从水泥桥上走过,都是从别的村来拜年的乡民。夜里方鸣谦就吵着闹着要回银山矿:“你们都骗我!慧琼姐不来了,我要回矿里!岭底不好玩。”

叔叔姑姑们轮流安慰方鸣谦,他不依不挠闹别扭,惹得方木根不耐烦了,把方鸣谦抓过去当众按着一顿猛捶,边捶边骂:“说好了过完元宵再回去,你吵什么?!你吵一次,我就收你骨头一次!”

被方木根打了几次,方鸣谦就偷偷央求李秀兰:“你早点带我回矿里,让我爸自己在这里玩。我看你天天睡觉也很没劲,我们先走吧。”

李秀兰摇摇头说:“说好过了元宵再走的,你要是无聊,就出去找小鬼玩,别在这里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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