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接下来的重大事件无疑就是李渊的贬谪了。刚刚葬了窦夫人没多久，李渊就从殿内少监，迁卫尉少卿，被降为山西河东慰抚大使。这对他来讲，无异于雪上加霜。至于他是如何惹恼了他那位性格暴戾的表兄弟隋炀帝的，我可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时我最关心的，是自己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史书记载，李渊去山西上任，并没有携带家眷，身边只跟了他的二儿子李世民。而李建成、李元吉，以及李府的诸位女眷，则被留在了长安，也不知是否是被隋炀帝扣下作人质，好监视他们父子。很不幸，他们父子，尤其是我那夫君偏偏又是个不安于现状，野心勃勃的军事家，没过几年就在晋阳起兵了。据说起兵时，李建成、李元吉等身强力壮的男人们由长安偷偷逃去晋阳，而其他一概带不走的老弱妇孺们，则被丢在了长安，其中甚至包括李渊的女儿，后来的平阳公主，以及李渊的儿子李智云（还因此而被捕丧命）。想想看，他们连李渊的儿女都能扔下，要是我也留在长安的话，日子还能好过得了么？暗暗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说服我老公带我和小秋去山西。　　这几日，府中一直在人心惶惶地讨论着诸位的去留问题。李渊向来没什么主见，此时却铁了心要李世民随在他身边，想是因为这个儿子是他诸子中最为优秀的一个，遇到事也好帮他拿主意。果然不出我所料，按照隋炀帝的要求，建成、元吉等其他儿女，以及李府的女眷们，则都要留在长安。至于我呢，还真是不好说。按道理，作为李府的女眷，我应该留在长安，但是作为李世民的新婚妻子，我随夫去山西倒也没什么不对的，想来皇帝也不在乎人质中少我一个。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看我那与我毫无感情的丈夫肯不肯带我走了。　　细细思忖了几天，我终于决定是向李世民摊牌的时候了。一日，趁着他到我房中用晚饭，我早有准备地拜倒于地，拼命挤出了几滴眼泪：“夫君此去太原，路途艰险，妾身虽然无用，却万万不舍与夫君分离。唯愿随在夫君身旁，照顾夫君及公公的饮食起居。”说到这里不觉好笑，要是被我现代的爸妈听见肯定会说，让你照顾别人？你不要别人照顾就不错了。他满脸踌躇的神色：“山西路途遥远，一路上战火弥漫，你身子才刚病好，一路上吃得消吗？还是留在长安稳妥些。况且，爹爹任山西河东慰抚大使亦是暂时的，不久我们便又回到长安了，你又何苦跟着一起折腾受罪？”我心想，晕啊，等你们四年后带着军队回到长安时，老娘已经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了。想想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打仗，身体素质也实在不怎么样，又不能像你姐姐平阳公主一样组个什么娘子军迎接你们入关。到时候只有被人捉去杀了的份。你倒是无所谓，还能顺便把南平公主娶进门当秦王妃，我可还要珍惜我这条小命呢！想到此处，我脸现悲戚的神色，再三恳求道：“婉韵身子早已大好了。只要能与夫君在一起，婉韵什么苦都能吃得！恳求夫君千万别丢下婉韵！如果婉韵以女子身份行路不便，情愿扮作夫君的亲兵，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只求能与您生死与共。”唉，没办法，我知道这样很贱，但是为了我这条小命，只好暂时放下自尊，委曲求全了。　　他的脸上也现出不忍的神色，但还是说：“我们此去，旨在镇压山西河东一带的反贼，当真是危险重重，又怎能带上你？”我十分坚定地说：“婉韵力虽衰，请从夫夜归。急应河阳役，尤得备晨炊！”汗，杜甫同学，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我的子孙让您老受委屈了，但还是借用一下你的诗来保我这条小命吧。看着他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只好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了。我满面悲戚地抬起头，泪盈于睫，虽然显得无比可怜，神情却异常坚定，大有“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之意。我就那样久久地凝视着他，也不再说话，但却深知“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想到李智云小盆友就因为留在长安而惨遭杀害，我也真是胆战心惊，这眼泪倒也是货真价实。许久，他才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扶起：“好吧，就依着你……且待我去回禀爹爹。”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渊向来耳根子软。他儿子对他说的话似乎还很少有不听的。所以，很顺利的，我就获得了随行的资格。我又恳求他们也准许小秋跟随我一起去山西。小秋这位数学尖子虽然不熟悉历史，并不知道留在长安意味着什么，但是也非常乐意跟在我身边，两个人互相照应。　　为了掩人耳目，出发的那天，我和小秋都扮作了亲随，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倒也真是意气风发。我们以前常在电视上看到古人身着戎装的风采，如今当真轮到我们亲自体验，虽然这身盔甲沉重的要命，我们还真是感到又新鲜又有趣。“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一路上我俩都在低声唱着这几句，感觉比大学军训要好玩多了。　　李世民一直骑着马走在我旁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我不要从马背上掉下来。看着他一番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倒也真替他惋惜：简直就像歌里唱的，“这一去枪如林箭如雨呀，这一去三年两载呀，不回还”，可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他那位痴情的表妹了，啊呀啊呀，倒真是可惜得很。　　想到这里，我心情大好，回眸对他一笑：“我给你唱首歌吧。”也不等他表示同意，便自顾自地唱起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须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唉，念在他此去是真正意义上的“精忠报国”，唱这首军训时学的歌鼓励鼓励他吧，等他以后造反了可没听这歌的机会了。也省的老看他愁眉苦脸地思念表妹，哪里像个几年后就要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啊。　　他默默地听着，似在思索，似在回味。我又接着唱起来：“马蹄东去人西望，人西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稍稍篡改了歌词，他听的人倒不怎么样，我这唱的人倒真是意气风发，仿佛那个要带兵去“守土复开疆”的人是我一般。唉，现在想想，要是留在长安其实也不错，没准还能混到我大姑子领导的“娘子军”里去建功立业，虽然我明知这希望甚为渺茫……很久，他才开口道：“好一句‘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啊。”我心下触动，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睛中发出豪迈的神采。我心下感慨，在不久的将来，作为“天可汗”的你，果然是实现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的雄心壮志啊。可惜我好象是看不到了……　　“婉儿,”他忽然说道，“带你出来倒真不错，起码旅途不那么寂寞。”我心下得意，那是，你要是孤零零一个人跟着你老爹去山西住上几年，保证你得闷死。有我在身边，虽说不如你那表妹和你那么两小无猜，倒也不至于让你过得太无聊。没准咱们还能趁机培养培养感情，等进了皇宫大院可就再也难有这般独处的时光了……想到这里却忽然想起了杨暕，却不知他此刻一人在深宫中，是否也能有人陪他说话解闷？在我去山西的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想到此处，心下又是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