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虾……”李小遥咬着刚折下来的狗尾巴草棍，慢慢往菜市场晃，“这几天风浪那么大，谁会出海啊……”　　“小遥妹子！”一个憨厚的年轻男子提着锄头迎面而来，被汗水浸透的脸颊微微带一丝赤色，把另一手提着的一只硕大的萝卜一把塞给小遥“给。今……今天收的萝卜，特别甜。”　　那只巨大的白萝卜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小遥倒吸了口气，“谢啦，德福哥。每次舅舅都夸你家的萝卜甜呢！下次叫丁叔一起来我家客栈吃个饭吧？舅舅老惦记着和丁叔下棋呢。”　　“真……真的？”丁德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他还等着我帮忙呢，等……等下见！”　　丁德福飞一般地奔向田里。　　丁老头狠狠瞪了丁德福一眼，“不许对那个丫头有什么想法！听见没有！”　　“爹……”丁德福吞吞吐吐，“小遥妹子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守点妇道，天天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女工也不会做，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歪门邪道，娶回来当成祖宗供着不成？”丁老头吹胡子瞪眼。“这小丫头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别被她两句鬼话给骗了！”　　“是，是。”丁德福垂下脑袋，将一颗新苗埋入地里。　　“可怜了李大，还要帮他妹子养这赔钱货。”丁老头坐在田埂上，吐出一口浓郁的旱烟。　　到摊位一问，果然没有。　　“最近这几天风浪大，虾没得卖……买条鱼回去煮汤吧。刚钓上来的。”　　“啊。谢谢，不用了。”李小遥摇摇头，准备走人。　　鱼嫂瞟了萝卜一眼，笑道，“啊哟，好大的萝卜。谁家种的啊？”　　还没等李小遥回答鱼嫂就内涵地笑了，旁边几个在买菜的大婶看了她一眼，也嘀嘀咕咕了起来。不时还瞟李小遥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许许多多她们一贯最感兴趣的话题。　　李小遥只能当做没听见。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一贯是这群大叔大婶们口中的八卦话题，扮演的都是反面人物。败家子，野丫头，不守妇道不懂女红的赔钱货，还喜欢到处勾引男人。等到数落完她的斑斑劣迹后，立刻开始教育自家儿子女儿千万不要和她来往“那个小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她来往要被教坏的！”　　只有镇子东头的香兰秀兰两姐妹喜欢和她一起玩，但她们嫁了人后都深居浅出，似乎总有没完没了的事情要做，想见她们难上加难。她再次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不想同香兰秀兰一样，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学女工，老老实实地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然后稀里糊涂地开始相夫教子，隔段日子挨几回自己男人的打，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回娘家后过几天再被七大姑八大姨劝回去。等到老了就和这些大婶们一样，坐在院门口一起绣绣花，洗洗衣服，聊聊张家长李家短打发掉无聊的时光。那对她来说，某种程度上是对自由潇洒的母亲的亵渎。　　她一直认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和母亲一样，武艺过人，和父亲一同快意恩仇，闯荡江湖。她甚至动过和母亲一起出去闯荡的念头，但一旦问到母亲的事情，舅舅就讳莫如深，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含糊地说江湖险恶，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母亲十年没回来看她的问题，舅舅的回答永远是固定的：“她太忙。过几年就回来了。”　　李小遥早就明白了舅舅含糊不明的回答背后的含义。她装作不晓得，依然平平常常地过着日子。但心中还存在一点点希望，希望母亲真的还活着，只是忘了回来罢了。　　“小遥，小遥！”远处传来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水生叔刚出海回来，一边收着船一边向她挥手，小遥终于回过神来，“啊，水生叔！这次出海带了什么好玩的？”　　在这群长辈中，小遥最喜欢的就是水生叔，据说曾经走遍中原的他总有说不完的好故事，每次出海还会带各种好玩的小东西来给镇上的孩子们。孩子们都喜欢他，叫他“孩子王”，小遥是水生叔看着长大的，自然也不例外。　　“给。”水生叔从船上掏出了一柄嫣红的荷花，花朵大极了，比寻常的荷花整整大了一倍。上面的露珠晶莹剔透，明黄色的花蕊鲜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来，几乎让人怀疑其并非荷花，而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成了花的样子。　　“天啊，好漂亮！”捧着花的小遥惊呆了，“谢谢水生叔！这……这是哪里的花啊？”　　“嗨，这次路过东边那座仙岛，看着风景不错就停下来看了看，没想到岛上有好多荷花，和咱们这里种的不一样，特别漂亮！我就想你们小姑娘肯定喜欢，就采了好些，正准备走，突然看到一个人！你们猜那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李小遥知道，水生叔又在卖关子，旁边的船夫王大力忍不住了，“水生叔你就别吊胃口了，还能是神仙不成？”　　“对了，真的是神仙！那是一个好俊的小哥，那样子哟，简直就像是画里出来的观音童子！” 　　“胡扯。我也到过那个仙灵岛，上面只有一个凶巴巴的老丈，简直像是妖怪变的一样！”王大力愤愤不平地说。　　“哪里有什么神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可骗不到我啊。”李小遥笑道。　　水生眼睛一瞪：“骗你们干嘛？上个月老王头病成那样，张四拗不过小虎妞带她跑去岛上求药，半途起了风浪，直接就把虎妞卷走了，张四那个急，找了整整一天，结果晚上发现虎妞被送回去了，还真的带回了仙药，王老头子吃了那药，嘿，你还别说，病真就好了！”　　“虎妞真的是去了仙岛求药？我还以为她吹牛呢，王叔的病不是洪大夫看好的吗？”李小遥忍不住问道。　　“哪能啊，”水生叔坐下点上烟，“老王头当时那气都喘不过来啦，脸肿的像是个芋头似得！眼看就要去见阎王了，洪大夫都说没救了！”　　“真有仙药……”本来虎妞和她说自己去过仙岛她是不信的，然而现在水生叔和王大力都说都去过，看来真有什么生气的东西？　　“水生叔，明天能不能带我上仙灵岛？”　　“小遥，想什么哪？惦记岛上的神仙童子？上次算是虎妞命大，你们女孩子家啊，可千万别动去那边的心思，说不定岛上的不是什么神仙童子，恐怕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去了，就回不来咯……”王大力忍不住插嘴，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水生叔便啧啧道：“哦呦，看这酸的，醋坛子打翻喽！”　　“酸也没你的份儿~”水生叔白了王大力一眼，向前面努努嘴“喏，那边来的不是丁家的二小子？”　　“恩？”李小遥回头，发现丁德福的弟弟，丁定福如同一阵风般飞奔了过来，隔着老远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好了！小遥妹子！李……大叔他……” “快……快回去……”　　“舅舅？舅舅怎么了？”李小遥感觉胸口一窒，丁定福摇摇头，“你出去没多久，李大叔就晕倒在厨房了！还好虎妞发现，现在洪大夫应该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李小遥急忙将萝卜塞给给丁定福，向客栈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