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这一番话说的是轻松随意,云淡风轻的很,可听在蔻娘耳里便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且实打实的说,顾氏即便不是大夫人那般真正管事,挑大梁的当家儿媳,但怎么也是长一辈的人物了,又是老太爷同老夫人精挑细选才点出来的,还是嫡亲儿媳,哪儿能差了呢。    姑且不论旁的东西,单瞧那眼见同城府,蔻娘便断不敢以为她们这群小娘子能胜了母亲去。不说拿顾氏那几十年的盐同她们这没吃了多少年的米来比,只稍想一想,便能知道顾氏所思所想总是要比她们来的更有道理些。    也正是因了此,蔻娘并不敢轻视母亲的话。虽说这不轻视之外还有以平常心相待的,可蔻娘便是连这也不敢了,直接的便将母亲的话儿摆到了重视的位置。    这一日,陈蔻且又在想呢,却不妨蕊娘忽的轻推了她一把。她正是入神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了,不免生出些许恼意:“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倒要来推我一把。”    她软声嗔道,话里却没有真正怪罪的意思。    “你倒还来问我,”蕊娘听着,也是不以为意,却同样带了几分嗔怪,道,“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呢,怎么近来这些日子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    是了,若要重视起来可不就得时时在意,处处留心么。既是如此耗费心力,又如何再能瞧见别的东西呢。    一心两用,陈蔻自以为,她没有这个才能。    蔻娘听了,便又是一怔。她倒是不曾想到她竟表现的如此明显,可见是养气功夫还不到家了。她垂了眸,心里更生了几分不悦,这不悦倒不是对着旁人,而是冲了她自己。    这回不待她再反应过来了,蕊娘便凑近来,轻声道:“你若是要琢磨些东西倒也罢了,总归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想是不会做些甚么出格的事儿。”    “可你总也得看看场合不是,”她也不看蔻娘,略略坐正来,环视一周,方又将头朝着蔻娘那边撇了过去,道,“如今可是等着请安呢。”    蕊娘刻意沉了声音,可听起来却是更加明显了。她话里暗示的意味极浓,蔻娘一听,便领悟过来了。    如今这是甚么地方?    这可是正堂,祖母的地界儿。    若是不想叫祖母误会甚么,惹出些麻烦事来,最后反吃了挂落,那就千万不要摆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儿。    蔻娘自然也很是明白,当下便淡淡的笑了,也凑过去,道:“我倒的确是在想事儿,可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见不得人一般。”    “见得你就好。”蕊娘也就是白说她一句,倒是不曾指望她当真能把她所想给一点点儿掰碎了,好好的讲清楚。    姐妹归姐妹,关系好归关系好,有些事情总也是不能碰的。谁没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呢。    蕊娘不细问,蔻娘自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却看不出来,且还端着一脸的笑。    便说句真心话,她的所思所想不过是因着母亲一句无由来的话而阐发出来的。可这话是真是假又有谁人能知晓呢?    无论真假,看破不说破。    若是说出去了,指不定便要闹得人心惶惶,也叫旁人多想,这不是给母亲招嫉恨吗。    这般算来,那自是掩住口,不说的好。    因此这件事儿,哪怕就是蕊娘当真开得了这个口去问,蔻娘也断是不会说实话的。    但蕊娘不问,她也就不必想着法儿来搪塞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喜于姐姐的体贴的。    陈蔻正想再说些甚么,着补一二,莫要显得太过刻意了。却看见蕊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忙又闭了嘴,顺着蕊娘的视线看去。    原是罗氏跟前的李妈妈出来了。    李妈妈是罗氏当年从家中带出来的陪嫁。这几十年过去了,非但罗氏的身份在涨,李妈妈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很可以说是这内院奴婢里的第一人了。    虽说她们这样讲究的人家,自是没有长辈身边得用的奴婢比正经主子还要精贵的规矩。但李妈妈毕竟是罗氏心腹中的心腹,小娘子们自然也不好怠慢了。    更何况请了这么多年的安,小娘子们也知道这李妈妈都出来了,祖母只怕就在后头缓缓走着呢,不过那么几步子的事儿。真等祖母出来才准备请安,那反倒有些迟了。    当下便都起了身,朝李妈妈点头示意了一番。既是准备迎接祖母,也算是略略卖了李妈妈一个面子。    要不说是罗氏身边长起来的小娘子呢,到底还是了解罗氏的。只稍等了片刻,便瞧见罗氏款款而来,身后倒还跟了那么三四个奴婢,打扮的很是妥帖,看的出来也是得用的。    待罗氏走近了,小娘子们便齐齐福身,声音清脆如莺啭:“给祖母请安。”一个个的都把礼节做到了十分。    蔻娘此时也收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再不敢多想,只低眉顺目地跟着姐妹们一道请安。    罗氏并不是甚么喜欢摆谱儿的人,更加不会用晾着孙女们的法子来显得自己身份矜贵。    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要摆谱子,耍威风,也很不应当用在自家人头上。    再者,她便是有心要磨一磨孙女们的性子,也断不会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节入手,没得让人诟病。    因此,她一入了上首,坐下便道:“且都坐罢。”    蔻娘小心的挨了个边儿坐下,捻了捻手里的帕子,又默默的垂了眸。她今儿是打算好了的,绝不多言语,说多错多,她就只在边上听着就是。左右她如今也很没有那个心思在这儿插科打诨。    可是还不等她们谁出来起个头,罗氏便先开口了,可这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好听:“这玩也是玩了,且还从年节玩到如今。我瞧着你们的心也是有些野了。”    这话说的便有些重了,她的语气又有些偏凉,小娘子们听着立时便是一阵儿的心慌。    她们做了甚么,倒惹得祖母这般敲打她们?    蔻娘也难免有些错愕,不过再细想一番,却也悟了那么几分。    虽说今年的春来的稍晚了些,可三月三已过,这日子又一天天的数过去,到底也是快要步入暮春时节了。    从年节到暮春,她们倒当真是废了不少时光。祖母说的倒也没甚么错。    可祖母的脾性,蔻娘也还是能略略估摸出一二的。她瞧着,祖母只怕不是为了这个才生恼。单从这一步去看定是瞧不出甚么的,却要往前追溯三步才成。    依她之见,大姐姐到底也要出门子了。少了这一个,祖母接下来便是要在她们身上费心思了。既是要更加用心的□□,那少不得要先给她们紧紧皮子。    先松后紧,祖母玩的只怕就是这一手。先是叫她们松了心思玩个够,接着趁她们不备的时候又扮了白脸来敲打一番,好叫她们醒醒神,接下来才好管教。    蔻娘虽自觉不能猜透祖母的心思,却也觉得多半有几分是能中的,心里便更加佩服祖母的手段。    罗氏坐在上首,看着下头孙女们略喧闹了一阵,面上很是严肃,心里头却有微微的笑意,继而道:“瞧瞧你们一个二个的,这规矩都去哪儿了?”    待到她们都安静了,便接着道:“非但规矩,便是你们的课业这阵子也是疏忽了。”    听这话头,蔻娘便回过味了,她们的课业也断了好些时候了,祖母这话便是想着再复起来了。只是这是否疏忽,本来就只是祖母的借口,是与不是都是她所说,她们这群晚辈还能当真的去辩驳不成?    蔻娘想着,又看了看身旁的姐妹,许是当真疏忽了也说不准。    “既是疏忽了,”罗氏果断道,“那便很该补起来了。正巧你们的女先生也是回来了。”这个消息倒是小娘子们未曾听到的。    “落下的课业,你们自己也好好儿瞧瞧,莫要叫人家觉得咱们家的小娘子是那扶不起来的阿斗,”罗氏一锤定音,“过几日,这课业就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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