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了宫里,马车还未停稳,洛飞阳便急急跳下车,不顾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拦截,一路往龙幽晗所在的宫殿疾步而去。    还未及旁人通报,她已经率先破门而入,急喘气,道,“幽儿姑娘!”    龙幽晗始料未及,手里的瓶子一抖,落了地,瓶子四碎,里头的药酒倒了一地,地板上的白沫触目惊心,洛飞阳倚着门瘫软在地,哽咽着声音,喃喃道,“幸好,幸好,我没来迟。”    再抬首看向那烛光下映衬着的白皙面庞,良久,她才问道,“你当真只想求一死。”    “是,终归身不由己。”龙幽晗定声道,她不能成为秦巫炘的弱点,亦不能让巫炘辛苦呵护的秦家毁在她手里。    洛飞阳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由我亲自动手。”    龙幽晗一怔,良久,才缓缓笑道,“好,多谢你了。”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二,龙幽晗在花园中散着步,明日便是小年了,不知道嬷嬷此刻会不会很难受,很担忧她和巫炘。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天气难得的晴朗,便连梅花都似乎开得比往日鲜艳。    “幽儿姑娘,你来了。”    离得远远的,洛飞阳便在亭子里向她招手,见此,龙幽晗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直至走近了,她才发现亭子里还有洛逸一人,蓦地想扯步往回走,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只能沉着脸行了个礼,待洛逸同意后,挑了处较远的座位,静静坐下了。    洛飞阳像是瞧不见两人的尴尬,倒了一杯酒,递至龙幽晗面前,笑道,“听说幽儿姑娘极爱桃花,不如尝尝飞阳自制的桃花酒味道如何?”    龙幽晗一愣,抬眸看了眼洛飞阳,对上她眼底的一片清明,蓦地明了,举起了眼前的酒杯,凑近鼻尖细细嗅闻,久违的桃花香,这酒定会极其香甜,思至此,她仰头一饮而尽。    她确实极爱桃花,可除了秦巫炘和嬷嬷再无他人知晓,洛飞阳定是向嬷嬷打探了她的喜好了,着实难为了洛飞阳的一片苦心了,替她考虑得如此周全。    桃花酒下肚后,嘴里有一股回甘的清甜,可肚子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绞着,疼痛难忍,龙幽晗强忍着不适,看向自刚刚起便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洛逸,悠然问道,“皇上可知幽儿更喜欢翻阅古时的诗经?”    洛逸挑眉,似是不解她这没来由起的话头。    龙幽晗进一步解释道,“那日皇上在马车上为我准备的诗赋,并不是幽儿的最爱,幽儿更喜那诗经里的韵味。”    洛逸一怔,长袖子里的手渐渐攥成拳。    龙幽晗轻轻一笑,低首又道,“皇上定然也不会知晓,幽儿不仅擅长掌上舞,在武功上,更是不会比巫炘来得差劲。”    她此言一出,洛逸的脸色已是变了好几变,已然清楚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会武,想替巫炘取他的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始终未曾下手,并非她不愿,而是巫炘拦着她,若无巫炘,她龙幽晗必会毫不犹豫地取了他洛逸的性命。    龙幽晗看着他顿悟的神情,深知他已经明了了,最后强忍着嘴里的血腥味,沉声道,“因而幽儿求皇上最后一次,一是还秦家清白,二是放了巫炘,其余的,权拿幽儿一条贱命抵了去吧……”    话音未完,龙幽晗只觉自己眼前一黑,再后来的事情已是全不知晓,她只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失去温度,原来这便是凡人死去时的感觉啊,也不知这一世的月宸琛能否有一个好的结局,会不会偶尔想起她来?    洛逸起身,飞步接住了龙幽晗倒下的身子,质问道,“飞阳,你做了什么?”    洛飞阳跪在他跟前,重重叩了一首,“皇兄,求你放了他们吧,幽儿本就不属于这皇宫,而巫炘为我们洛氏所做的也已经足够多了,求你放手吧!”    “你!”洛逸怒极,高高扬起的手指停在半空,颤抖了许久,却始终未曾落下来,他只不过也渴盼身边能有一人,难道就这般难吗?    …………    腊月二十三,小年至时,一道圣旨被快马加鞭送至边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家遭奸人屡次陷害,惨遭蒙冤,今朕已查明一切,故还秦家几代忠良名将清誉,恕秦巫炘无罪,赐黄马褂一件,此后去留皆由秦巫炘自己决定,保留秦家护国将军的封号,世代相传……”    秦巫炘怔怔接过这拿命博了多年都未能换来的圣旨,忽的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竟哭出了声,前来传旨的公公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他又哭又笑,不知为何,竟也有了想哭的心酸。    接到圣旨的当天,秦巫炘便立马启程,一路马不停蹄地往京城方向赶去,只是离京城越近,他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    不眠不休的赶了十几日,终于抵了秦府,只是他将秦府里里外外寻了十来遍,皆未能寻见龙幽晗的身影,便连安嬷嬷都不见了,问了仆人,府上仆人却支支吾吾地说是宫里来人给接走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吗?    年前,边关战事又起,洛逸深夜传唤他入了宫,说是让他去边关平了此次战事。    他应下了,却也和洛逸赌了最后一局,若他得胜归朝,洛逸便放他和幽儿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若是他战败了,便求洛逸代他好生照料幽儿。    而这最后一局,他赌赢了,却最终败在了洛逸的出尔反尔上,他一直深信,洛逸一直是从前他所识的洛逸,未曾料,他赌错了洛逸的心,洛逸当真对幽儿动了心。    因而最后一战得胜回营后,他被部下反叛,以通敌之名陷害,被困在边关,无法逃脱,那一刻,他蓦地明了,洛逸也想和他赌一局,以时间为代价,试试究竟幽儿的心会不会改变。    秦巫炘跌跌撞撞地上了马,往宫里而去,依龙幽晗的性子,若她不愿,必会以死相逼,思至此,秦巫炘将马绳拉得越发的紧,幽儿,不是说好了,一起归隐田林的吗,能不能再等一等我,我马上就来带你走了。    至了宫门外,洛飞阳远远地便站在城墙上望着他,见他下了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心忽的一阵抽疼。    她踩着阶梯,缓缓下城,走至秦巫炘跟前,将一封被自己捏得发皱的信递给了秦巫炘,那是龙幽晗先前给她写的信。    秦巫炘接过信纸,手不禁开始颤巍,哑声问道,“她人呢?”    洛飞阳垂眸,道,“巫炘哥哥,洛氏终归欠了秦家的,你要打要骂,就冲飞阳一人来吧。”    “她人呢?”    “我让安嬷嬷带她走了。”洛飞阳抿唇,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秦巫炘强撑着精神,上了马,余光正好瞥见城墙上那抹本该熟悉,如今却已是陌路的身影,定声向洛飞阳道,“烦你替我向他传达,从此他与我便是陌路,望好自为之,洛氏的江山日后便由你们洛氏自己守着吧。”    这世上将再无护国将军秦家一族。    洛飞阳抿唇,看着秦巫炘的背影绝尘而去,幽儿姑娘,飞阳也算是替你了了心愿了。    再转身,缓缓踱步沿阶上了城墙,洛逸的身形一动不动地立于墙头,比往常看来,更多了几分落寞。    “皇兄,对不起。”洛飞阳喃喃道,她并非不知洛逸对龙幽晗的爱恋有多深,只是感情亦讲求先来后到,龙幽晗的心早已经容不进多余的人了。    洛逸轻笑,他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他还是贪图试上一试,或许真能有机可乘不是?哪知龙幽晗最后却选了这般决绝的方式与他告别。    “你当真爱慕那个新科状元?”洛逸沉声问道。    洛飞阳垂首,不由得一阵苦笑,喜欢又能如何,她的婚事由不得她随心所欲,最后只是柔声应道,“皇兄多虑了,飞阳的婚事全凭皇兄做主了便是。”    洛逸回身,轻轻摸了一下洛飞阳的脑袋,他这妹妹一路陪着他走到现在,已经够辛苦的了,他这做哥哥的也是时候该好好替她择一门好婚事了。    元月十五元宵佳节,京城里一片繁华,今日是新科状元迎娶飞阳公主的大喜日子,人们不仅好好过了一把游花灯的瘾,更是沾了新科状元的喜气,不论走至何处,都有人在分发喜糖喜饼及喜钱,也算是讨了个好彩头了。    “诶,公子,你怎么不去拿些喜糖,讨个好彩头?”茶坊间的小二乐呵呵地询问着从刚刚便一直坐在茶坊里喝茶的俊朗少年,见他不答话,也不奇怪,接着问道,“公子莫非不是京城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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