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下了场雨,明明白日都是艳阳万里,炎热难耐,可深夜却下了场暴雨。    宜黄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她昨日夜里被暴雨惊醒了。那雨下的很是怪异,毫无征兆,却下得极大,豆大的雨,伴着电闪雷鸣。她惊醒后便再未睡去,宜黄掩嘴打了个哈欠。    清晨,集市里已是人满为患,行走之间,都要避着些身子,免得撞上了人。卖早点的小贩卖力地叫着,包子、煎饼的香味充斥在空气中,勾得人流口水。    宜黄在街角停下,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包子递给跪坐在地的乞丐。    乞丐身上的衣服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破烂的布料间还能看到布满黑泥的皮肤,身前的破碗里有几个铜板。乞丐端起破碗,示意宜黄将包子放在碗里,免得弄脏了手。    接过包子,乞丐声音有些雀跃,“多谢宜黄姑娘,姑娘真是好心人。”    乞丐看着面前的姑娘摇了摇头,“只是包子而已。”    乞丐乞讨已是多年了,从多年前饥荒逃亡到这儿,逃亡时又断了腿,更是没有了生路,坐在街角这儿,一坐便是八年。    面前面容干净端庄的姑娘自一日看见他后,便日日来送一个包子,乞丐有些感慨,宜黄姑娘虽是花楼出来的人,为旁人所不耻,可她却像是个活菩萨,并无半分风尘之气。    乞丐满是感激之意道:“宜黄姑娘是个好心人,林大侠也是个好心人哇。上苍保佑你们。”    宜黄好奇道:“可是林御景林大侠?”    乞丐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可疑之人,才道:“是了,林御景大侠真是好人,昨日武临派的侠士们给我们发了银两,这是我好不容易守住的。”    自林御景上位以来,江湖中无人不称道其正派作为,温润待人的品性。    乞丐本就不是文化人,嘴里一直好人好人的念着,宜黄站起身,她还要给姑娘们买早点。    买完早点回去,刚踏入花楼,便听见自家主子在叫唤,宜黄上了楼,听清了他在嚷嚷些什么了。    “楼亦云居然带着小情人跑了,这几日在我这吃我的,用我的,走的时候,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信错人了,信错人了。”    花度在厢房外叫嚷着,说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表情烦躁。    宜黄暗惊,楼公子走了?自家主子吩咐自己照顾小鱼姑娘,可小鱼姑娘警觉得很,她今日起来还特地避开了小鱼姑娘的房间,没想到他们已经走了。    正低着头沉思着,手中的早点被夺去,花度甩了个东西过来,宜黄下意识接住,是一条翡翠链子,通体碧绿,贵气十足。    宜黄:“公子……这是?”    花度吃着早点,嘴里含糊道:“楼亦云来我这儿,不就是想要回这东西吗?他娘留下的遗物,说是给日后的儿媳妇,先前我看着这东西挺值钱的便拿来了,他在玄机教日日厮杀,这东西守不住怕碎,也就不理会我拿了,一直放这儿了。”    吞下糕点,花度白了一眼,“今日人都没影了,估计这东西是不要了。他昨日还问我这链子,他害我蹲了那么久的如厕,我自然不会轻易给了他,我还以为他是想将这个要回去给小鱼姑娘,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宜黄听了这翡翠链子的来历,只觉烫手,忙跪下,道:“这链子既是楼公子娘亲的遗物,便是贵重物品,婢子受不起的。”    花度对宜黄这动不动下跪的毛病有些无奈,“起来起来,说话便说话,跪下做什么?这链子不要也罢,是那楼亦云留下的破东西,改日,送你个好些的。”    宜黄摇了摇头,“婢子不喜欢那些,带着碍事。”    花度牵起宜黄的手,“看看这手,细皮嫩肉,白皙顺滑的,不戴点装饰物怎么能成?你在我这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学会打理自己。”    宜黄将手抽出,低着头,“公子教训的是。”    花度叹了一声,“你真是……罢了,去将姑娘们叫起来吧。”    宜黄点头应道:“是。”    艳服公子拿回链子,摆袖离去,宜黄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    她是六年前被公子自街上捡回来的,她身上挂着个卖身葬父的牌子,花度路过,便将她买了下来,带到这花楼伺候姑娘们。没有什么意外的故事,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就这么一年又一年。    自她在这花楼的日子里,时常能看见楼公子来花楼找自家公子,宜黄为他们端茶的时候,能听到一言两语,皆是在讨论江湖中事,玄机教与哪派起了冲突,哪条路可能退守。    楼公子战败那夜里,主子曾找过她,花度神色难得的正经,语气凝重:“宜黄,今夜,我要去趟龙丘山,若是……若是卯时还未回来,便将花楼关了,你知道我房中的银两在何处的,到时候走的越快越好。”    宜黄吓得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杯盏落地,四分五裂,声音清脆。宜黄此刻顾不得杯盏了,“主子自然不会出事,宜黄不会走的。”    花度闻言笑了,“好啊,不走也罢……也罢,黄泉路上有人陪着自然是极好的。”    主子是笑着的,可宜黄却觉得主子似乎是在生气,她低着头,不说话了,她似乎总是不称主子心意。    花度深深地看了眼宜黄,转身从窗中跃下,融入一片黑夜中。    宜黄那晚打碎了三五个杯子,她总有种预感,自家公子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可宜黄坐在桌旁撑着睡着时,却被摇醒了,脸被捏了一下,睁眼对上的是花度的笑颜,“这是等睡了?真是个呆子。”    宜黄捂住被捏了的脸,脑中还有些混沌,“公子回来了?天亮了?”    宜黄看向窗外,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毫无亮光。    “呆子,天还没亮那。”花度有些兴奋,“今夜遇上了怪事,龙丘山两百余壮士,居然齐齐倒在地上,地上还有束着楼亦云的链子,被人砍断扔在了地上,我看那小子,是被人救了。”    宜黄:“楼公子被救了?那真是极好的。”    “好是好了,命捡回来能不好吗?”花度看着宜黄不住地打哈欠,催促道:“要睡便去床上睡,在这儿睡怎么能舒坦的?”    宜黄自省,“婢子受训了,主子也快就寝吧。”    花度像是还要说些什么,见宜黄一副送客的态度,将话噎了回去,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后来,宜黄便见到了桐鱼姑娘,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楼公子带着个女子。    带着小鱼姑娘来的那天,楼公子特地来找了她一趟,递给她一件和他身上同款的白衣杏花缀边裙,他轻轻咳了一声,吩咐她给小鱼姑娘穿上。    宜黄有些羡慕小鱼姑娘,楼公子与自己主子一起时,是个十足的武痴,话本就不多,难得说出口的都是关于玄机教或是武功秘法的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楼公子这么关心别个事情,还是关心一个姑娘。    不过,小鱼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人长得明艳好看,性子也不浮躁娇气,和花楼的姑娘还有那些她见过的千金小姐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听说小鱼姑娘是现下玄机教教主桐詹的女儿,平日里是宠惯了的,明明身在玄机教,却是单纯得很。    主子和她说过,小鱼姑娘是为了弥补楼公子才待在他身边的。可在她看来,却不大像,小鱼姑娘是真心地待楼公子好,看着远远不是报答那么简单。    听说楼公子他们要去赏花大会,宜黄只提了一句赏花大会的绿豆汤很是好喝,让他们莫要错过了,倒是没曾想小鱼姑娘为她带了一碗回来。    自己本也是要去的,可主子不知为何,突然吃坏了肚子,便陪着他,给他熬了养胃的药。    说起来,以往的赏花大会,都是主子带她去的,那绿豆汤也是主子买给她喝的,她一直觉得那儿的绿豆汤很是好喝。    沉思了好一会儿,宜黄叩响了面前的门,紧接着一个个叩了过去,微微加大了音量:“姑娘们,起来吃早点了,凉了便不好吃了。”    房中陆陆续续传出声响,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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