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起惊雷,心忧无人知。    江见杞平日里最宝贝那张脸,按他的话来说,满清州就属他最俊,乃清州第一美男子。因此在发小打了他脸之后,他很是恼了两日,今日也是报仇来了。    程让看看他嘴角还没散的淤青,终于有了点迟来的不忍。他是不是打重了一点?    “不是要绝交?”    听到这话,江见杞炸了,“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从小到大,这种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程让没太当会事,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请你吃聚仙楼的烧鸡。”    聚仙楼的烧鸡,江见杞想起来就要流口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一只烧鸡怎么够?    “呵一只烧鸡就想收买我?”他现在可是程让的债主,程让要供着他!    程让不想打击他,但毕竟是兄弟,他劝道:“你确定你那张嘴还能吃几只?”扯着嘴巴吃鸡真的不会疼吗?还有可能伤上加伤。    江见杞心有余悸地摸摸嘴角,一想到这伤是这人打的,心里就蹭蹭冒火,“老子要三只!吃不完就带回家!”    然后,理所当然地吃撑了,嘴角伤痕更明显,也更丑了。    又隔日,阿沅发愁该给林泠准备什么礼物,林泠五月初六就要出嫁,可她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自己做的心意最足,可她绣活不精,送出去凭白惹人笑话。她书画不错,可若送礼又显得太单薄了。    徐氏已经将林泠的嫁妆都打点好了,婚宴宾客也都拟好,这时候倒闲了下来,拉着小女儿商量夏衣花色,提前定了好让绣楼做。    “阿沅,阿沅?”徐氏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怎么心不在焉的?学埙学累了?”    阿沅想着要不让阿娘给拿主意,“没有——阿娘,我不知道该给阿姊准备什么礼物。”    “这有何难,只要你送的,你阿姊都会喜欢的。”    “可是……”她话音未落,徐氏的贴身侍女紫云从外面进来,向来沉稳的她竟然有一丝慌乱。    “夫人,出大事了。”她也没避着阿沅,直接道,“嘉台传来消息,程都尉落海失踪了。”    阿沅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惶惶去看阿娘脸色。徐氏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程将军呢?不是说已经大捷了吗?怎么会出这种事?”    紫云知道的并不多,只能挑着回答道:“程将军没事,听说是海盗头子跑了,程都尉去追,不慎落了海。”    阿沅脑子里很乱,一会是前日程让嘟囔着他上战场肯定比他兄长还厉害,一会是之前十九的欲言又止,一会又是现在阿娘慌乱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下意识就抚上腕间的银镯,但理智让她收回了手。现在还不行。    “大人在做什么?”徐氏镇定下来问道。    “大人正和何先生在书房商量事务。”    商量的大概就是这事了,徐氏叹口气,别的她做不了,“紫云备点东西,阿沅你去叫你阿姊,我们去程将军府上一趟。”    江芸香还带着孩子呢,这时候最需要人陪着,省得一个人胡思乱想。    可没等她们出门,将军府的下人就过来了,“太守夫人,二公子正收拾东西要去嘉台,我家夫人都拦不住了!”    阿沅正好过来听见这话,秀眉一拧道:“他添什么乱?”二十岁的灵魂比十四岁的少年要稳重,她知道目前只能等消息,而程让却会冲动地“离家出走”。    徐氏拍拍她手臂,让她别说话,“阿让现在心里不好受,你待会多劝劝他。”    到了将军府大门前,程让正背着包袱和侍卫们拉拉扯扯。何氏站在一旁焦急地劝阻,没有江芸香的身影。    徐氏故作不知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让看见林家母女,手上动作一顿,包袱便被侍卫抢走了。想了想,他没抢回来。    何氏看见她们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身为继母,好些话都不能说。    阿沅过去站在程让面前,他垂着头不敢看她。她轻声叹气,“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一行人总算进了府,徐氏陪着何氏唠叨,林泠便由侍女带着去看江芸香,阿沅拿着程让的包袱跟在他后头。    程让走着走着就回头看看,小姑娘怀抱着他的大包袱,走得颤颤巍巍的。他过去想拿回包袱,却被阿沅瞪了一眼,他无奈,“太重了,你抱不动。”    阿沅继续瞪,他没办法,左右看了看,径直在小道旁的石头上坐下。他坐下了,阿沅也在另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    她坐下也不理他,直接摊开包袱,想看他带了些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两把匕首,一些散碎银两,一套衣物,还有一大包干粮和一壶酒。    “你带酒干什么?”    程让不好意思道:“壮胆。”他跟着父亲去过嘉台,路线还是知道的,但这次他想一个人去。    阿沅把包袱带子又随意系好,扔到一边,“我知道你担心你兄长,但也没必要一个人去啊。你家护卫那么多,多带点人不好?”    程让低着头没说话。    “你兄长失踪了,你也要闹失踪吗?”阿沅气急,说话重了两分,“程伯伯又要抓海盗头子,还要找程大哥,你要让他为你担惊受怕吗?”    “我不会失踪的。”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大哥也不会。”    阿沅看着他的眼神,心不由得软了,“再等等消息好不好?你一个人去也无济于事,都尉失踪不是小事,我阿父肯定要过问,说不定要派人去。你到时若还是执意要过去,就一起去,好不好?”    程让这会已经冷静了许多,终于注意到阿沅坐在冷硬的石头上,他赶紧站起来,也把阿沅拉起来,“石头上凉,我们去花厅坐。”    他们刚走到花厅,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叫嚷道:“程让我收拾好了,我们一起走!”    阿沅黑了脸,这不是那个带程让去喝花酒的江三郎吗?    江见杞刮到他们面前,才发现程让后面的姑娘并不是侍女,他愣了下,“这谁啊?”    阿沅努力微笑,程让瞪他,又看看阿沅,颇不好意思道:“我未婚妻。”    未婚妻……江见杞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天天生病那个?”    有些人被打真的是活该。    程让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你快滚!”    “滚什么滚?老子东西都收拾好了,要滚一起滚……”声音越来越低,看着两人冷淡的神色,江见杞明智地选择闭嘴。    若说程让原本还打算偷偷溜走的话,江见杞一来,他就打消了这念头。跟江见杞一起去,还不如听阿沅的话,带些护卫呢。    林泠走进江芸香的院子,很安静的地方,肃穆的格局,却摆放了一些精致的小摆件。武器架与鲜花摆在一处,莫名的和谐。    江芸香正在做绣活,林泠看了眼,认出是一件披风。黑色的底子上,用金色的绣线勾了边,一件普通的披风便显得华贵了些。    “请坐吧。”她停下针线,抬起头来,“这披风我都做了好些日子了,原想让他出征带着,可那日偏偏还没做好,他走后,我索性就搁置了。”    已经搁置了的披风现在又拿出来,足以证明她心乱如麻。    林泠坐下,安静地听着她说。    “他与我说起过你。”江芸香平静地说道,话里意思却有些不明。    林泠心内叹气,面上淡笑道:“一晃多年未见,多谢他还能记得我。”其实她和程诩没什么往事可回忆,不过就是儿时一起读过几天书,她那时才六七岁。两家也曾有过结亲的意向,但因种种原因没结成。程诩比她大四岁,以兄长自居,自然不同意结亲。    又因为要避免陛下猜忌,他们两家后来往来少了许多。清州许多官员都以为他们两家因长子长女未结成亲而反目成仇,直到今年年初,两家竟为另外一双儿女结成了亲,不得不说,当时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江芸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想起这个,程诩说起过的人很多,她唯独将林泠记得最清楚。在程诩的只言片语里,她勾勒出一个聪慧灵秀又温婉动人的姑娘,有时想想都不免自惭形秽。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她收了针线,将披风仔细叠了,放在一旁,“消息传来时,我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林泠垂眸,不忍看这位妻子的眼睛,也不想把自己眼神里的担忧泄露出去。这时候该说什么呢?吉人自有天相?言语太过单薄,无法安慰人心。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屋子里小儿咿呀的声音传来。江芸香面上终于带了丝笑,“是我儿文骁。”她招手让奶娘将程文骁抱过来。    可爱的小孩子最是惹人喜爱,林泠也笑着去逗他。    江芸香教他喊“姨”,他呀了几声,倒真的喊了出来,只不过听着像“咿呀”。    “我下个月大婚,希望你们一家都能来。”临走时,林泠衷心道,她希望程诩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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