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是昨日才到的北平。    因为云佰城额头受伤,觉得出行不雅,有损形象,且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要去京城住也不是简单的事,收拾行李,家中的事情,带哪些丫鬟下人入京等等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最后就拖了一个多星期才出发,昨日才到。    这一次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上京还带上了次孙,云伍城十五岁的长子云赫,云伍城打算让他在北平再读上两年中学,觉得这样考上北平最好的大学的把握性也更大些。    陈氏听了阿碧的回报,便让她请了董叔进来,董叔给众人行了礼,阿暖便也对他笑盈盈的唤了声董叔。    陈氏这才道道:“老太爷和老太太到了京中,原本我也该去探望他们,只是我和云处长早无瓜葛,若是去云家,到底身份尴尬。”    董叔大惊,看看陈氏,又看看阿暖。    他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种种变故。    前几日陈氏还是云家的大太太,唤着老太爷和老太太父亲母亲,可到了京中,不过几日未见,为何就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那袁太太吗?    陈氏看董叔把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阿暖,心中一哂。    这便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忍耐着留在云家的缘故,因为她知道就是从律法上来说,她和云佰城离婚,只要云家坚持,她就很难从他们手中带走女儿。    不过现在女儿大了。    阿暖感觉到母亲的不悦,往她身上靠了靠,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娘亲,祖父和祖母上京,于情于理女儿都应该过去看看他们,不若就让我跟着董叔去云家,也替母亲问候祖父和祖母吧。”    这么些年,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是当真半点没亏待过阿暖,可能是愧疚和补偿心理,也可能是因为阿暖生得玉雪可爱,亦或者还有陈家的缘故,几个孙子孙女当中,可以说,他们最疼爱的就是阿暖了。    陈氏伸手摸了摸阿暖的头发,“嗯”了一声,道:“也好,那就让吴嬷嬷把前两日铺子里送上来的南边那边的夏茶和料子都备些出来,你带过去,替娘亲问候一下他们。”    阿暖便笑盈盈的应下了。    下面的董叔这才松了口气,太太不愿过去,可若是带了二姑娘回去,也总算是能交差了。    只是陈氏道阿暖要收拾行李,让董叔改日再来接她,董叔忙应了下来。    第二日,云公馆。    “祖父,祖母。”跨进云家大门,阿暖便看到了坐在半中式沙发椅上的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以及陪坐在一旁的云家“一家人”还有云赫。    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听到阿暖的唤声原先端着的神情都松了松,露出了些许笑意。    云老太太唤着“阿暖”便召了她上前,搂了她到怀中,一连的说着“我的儿,让你受委屈了”,阿暖笑盈盈的不出声,一旁的云佰城和袁兰绣则是一脸尴尬,云琪和云浩都是暗中撇了撇嘴。    偏偏云老太太搂着阿暖说话之际,阿暖含笑的大眼睛还从云佰城袁兰绣云琪再到云浩,一溜圈儿的全扫了个遍,把众人的反应和细微表情都扫进了眼中。    云琪觉得那眼睛里满满都是示威啊。    偏她因着母亲的嘱咐,还不能跟她计较,笑得脸都僵了!    云老太太问了阿暖的饮食起居之后,这才道:“阿暖,你母亲那里可好?此次我们入京,暂时也不打算回去了。你祖父打算就在这附近再买一套大一点的洋房,届时接了你母亲,和阿赫,就我们一起住可好?”    阿暖心中稍讶,不过想一想便立时知道云家这是不打算放过母亲了,她看一眼袁兰绣,见她虽然是在笑着,眼睛里却都是忍耐的神情,便知道她定是为了对自己的不知什么谋划暂时和云佰城妥协了 - 能让云佰城接受,定是对他也有巨大利益的,其实到底是个什么谋划,用脚趾头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 只不知道到底是谁。    阿暖皱了皱鼻子,心中轻哼了声。    她转头就对着云老太太笑着道:“祖母,这么多年您和祖父住在延城老宅,都是我和娘亲陪着您的,现在您和祖父好不容易入京,当然是要和父亲住在一起,让父亲也尽点孝心才是,不然就是外面名声也是不好听的,好像父亲停妻另娶,你们生他的气似的。虽说现在是新政府,孝道不像前朝那般看重,但若是传出不孝不义之名,总容易让人诟病。”    这话说的,把个云佰城面色说的那叫一个难看。    可偏偏阿暖叽里呱啦的一片说,眼神清澈笑容真诚,半点也不似刻意寒碜云佰城的。    然后她还在继续道,“至于娘亲,祖母不必担心娘亲,娘亲她先时卖了家中在延城的几个铺子,已经托舅舅买了一套洋房,我平日里陪着母亲住着就好,若是祖父和祖母想我了,我就隔几日过来看看祖父祖母可好?”    这下子不仅云佰城,就是云老太爷云老太太还有袁兰绣面色都不好看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这是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从小宠到大的阿暖,饶是他们听了阿暖这话心中震惊又不悦,也不好对阿暖露出半分来。    他们惊,是因为卖铺子,买房子皆非一时一刻就能做到的,可见陈氏想要离开云家的心思一早就已经有了。    而袁兰绣面色难看则是为了钱 - 卖了延城家中的几个铺子,在北平买了套洋房?因着阿暖刻意的含糊引导,她只以为这是云家的钱!    阿暖可不管众人的心思,她继续若无其事欢欢喜喜道,“哦,说起娘亲,祖母,娘亲还让我给你们带了好些东西来了呢......”    她转头就吩咐跟着她过来的阿碧,道,“阿碧,你把娘亲送过来孝敬祖父祖母的东西都拿过来。”    然后就絮絮叨叨的开始介绍这个是南边闽东的白茶,有怎样怎样的特点,那个是新近从西洋那边进过来的料子,夏季穿了最是凉爽等等,东西都是好东西,但经过她那么一说,更似生出花来,说得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这个儿媳到底还是念着他们的,只要他们好生劝着,佰城也服个软,总能劝得回头。    只是儿子这个愚蠢的东西。    陈氏嫁妆丰盛,又懂得经营,手中到底有多少产业就是他们都不清楚,可惜阿暖是个女孩儿,那些产业......再扫一眼袁兰绣那听到有关钱的事就竖起耳朵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晚膳后。    厅中,云佰城在袁兰绣的一再示意下,对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开口道:“父亲,母亲,明日是外交部内政处政务次长冯厚平冯次长的大太太的生辰,冯家一早就送了请帖过来,我想着那日会有京中不少大家族的太太姑娘们都会过去,就想带着兰绣还有阿琪和阿暖一起过去,也让他们见见世面,你们看如何?”    云老太爷沉着脸,不过他也知道这京中一直都是袁兰绣作为云佰城的太太在外应酬交际,再加上袁家在新政府的势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便没有出声,便也是默许了。    云老太太怜爱地看了阿暖一眼,就对云佰城道:“那阿暖的衣裳,你们可准备了?”    袁兰绣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忙笑着道:“准备了,准备了,母亲,前些日子我便已经让人替阿琪和阿暖定制了衣裳,我让人拿下来给她们试试,给您看看可好?”    一面就招呼着丫鬟阿环去把衣服拿来。    两套裙装都是西式的礼服,云琪的是米色蕾丝圆领长纱裙,阿暖的是绯色尖领束腰长裙,后背一排小扣。    老太爷和老太太看她们比划着就皱起了眉,两件都是无袖裳,在他们眼里,还是出格了些的。    袁兰绣忙解释这裙子都是配了长纱手套的,又道如今京中宴会大家姑娘们都是要穿这种礼服,一时又让云琪去试穿了给祖父祖母看看,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这才没出声。    及至云琪穿了衣服出来,头上的辫子卷了垂了下来,果然十分摩登好看。    云老太太就拉了阿暖的手,慈爱道:“阿暖,你也去试试?”    阿暖也不拒绝,乐呵呵的就应了下来,及至小半柱香后阿暖下了楼来,看得众人眼睛都直了 - 这样盛装下来的阿暖,他们没见过,也万万没想到会美到这样让人眼睛都不舍得转开。    绯色长裙低领细腰,细长的脖颈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圆润光泽,衬得阿暖的脖子愈发的柔嫩细白,锁骨若隐若现,令人心动又遐思。    阿暖走上前来,问云老太太道:“祖母,我这样穿,可以吗?”身形明明优雅自然,表情却似乎有些窘迫和不好意思。    云老太太笑眯了眼,虽然她觉得领口低了些,不过这个时候她可不愿扫孙女的兴,就道:“很好看,我们的阿暖穿什么都好看,不过......”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伸手帮阿暖整理裙子,谁知她后面那句“不过还是要加上个披肩或者外衣”还没说出来,“哧拉”一声,阿暖裙子后面的一排衣扣全部蹦出来,然后掉到地上滚了滚,有的滚了一段距离停下,有的就滚到了沙发底下消失不见了。    众人目瞪口呆。    然后都转头看阿暖,却见她右手正拽着自己的衣裳呆呆的,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衣裳上面拽了开来,若不是阿暖里面还穿了件底衫......    云老太太勃然大怒。    她也是出身旧式大家族,自幼就受自己母亲和嬷嬷教导,知道女子名节的重要性,在外定要小心翼翼,不要让人算计了自己,失了名节,那些子被人常用来算计人的小手段都熟的不能再熟。    阿暖这衣裳,她第一反应就是袁兰绣要算计阿暖,不然这次怎么就那么好心要帮阿暖做衣裳?    她刀子般的目光射向袁兰绣,袁兰绣被她的目光刺着才反应过来 - 她,她真是天大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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