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空中,乌云散了些许,露出了半截太阳,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倒显得有些灰暗。 宁州火车站,一列车开始咔咔向前滑动,楚劭南望着车窗里的沈涵初,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不由得随着那车厢跑了起来,沈涵初的探出窗外,朝他喊道:“劭南……等我安顿下来,马上就给你写信。” 还没等她安顿下来,楚劭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她写信了。 涵初: 今日宁华开学,我却无心授课。夜里回到家,你只在这里住了一晚,这家里却好似处处是你的影子。我想我真是着了魔了……涵初,你可听过这句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此刻算是真真切切明白这种感受了…… 两人书信往来了一个多月,那绿漆斑驳的大邮筒成了楚劭南最常驻足的地方。他想等自己一得空就去看她。可学校刚开学,事情本来就多,他还兼着书局、报社的好几份职,根本不得空。就这样拖了又拖,等到十一月的秋天,才终于得空去了趟桐湾。 那桐湾的学校刚建不久,自然是万事简陋。楚劭南见她住在一间小小的教师宿舍里,铺板床,只有几件不像样的家具,很是心疼,道:“这地方简直没法子住人,这样清苦,你怎么受得住!” 沈涵初笑道:“别人都住得了,我怎么就住不了。你看这里依山傍水的,明明是个钟灵毓秀之处。” 她穿了一身素色的细格子长裙,因入秋了,天气转凉,外面又罩了件春绿色的绒线坎肩,雪白莹润的面孔,似一瓣玉兰花。楚劭南看着她,只觉得这次见面,她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她以前似乎总是安安静静的,可现在似乎骨子里透着股精神气儿,总是露出乐观的笑容。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的缘故,心头便涌上一阵甜蜜。 两人去了街上的一家茶楼吃点心。茶房上来给他们摆了茶具碗筷,沏上茶后便走了。桐湾自然比不上宁阳繁华,茶馆里也没什么名贵的茶,不过是最普通的普洱。沈涵初往桌上看了看,将一叠糕点推倒他面前,道:“这家店的海棠糕做得很好吃,你快尝尝。” 楚劭南本不大吃甜食,却还是拾了两块,笑嘻嘻地吃了起来。 沈涵初兀自呷了口茶,一抬头,却见楚劭南一直看着自己,便笑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粘了茶叶棍子?”说着,便去摸了摸嘴角。 楚劭南摇着头笑道:“我是怕自己看不够,要把你的样子,好好刻在脑中。” 她一听,便低下头,双颊透出些红意来。 从茶馆出来,天色尚早。两人沿着长街一路慢慢地走着。沿街的路上倒是种了好些银杏树,秋风里,那姜汁黄的小扇叶似蝴蝶般纷纷洒洒地往下落。楚劭南牵着她的手,看着斜阳中两人的影子,道:“涵初,我们去看看房子吧。” 沈涵初一怔,道:“看房子做什么?” “我想给你租个齐整些的庭院,你那个住处,实在是简陋。” 她又笑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我在那儿住得挺好的,真的。” “涵初,你总得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不然我实在是愧疚——若不是我,你也不用来这里吃苦。” 路边铺着一层疏疏的落叶,沈涵初笑着挣开他的手,踩到那落叶上打了个转,歪着身子对他笑道:“我不觉得苦,你若真觉得愧疚,不如多给我寄些书来看。” “这个简单,你想看什么书?” “你那书局里,有裴先生出的新书吗?” 他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有,有,我回去便寄给你。” 她听了,便又打起了转,笑盈盈地往前走。 楚劭南少见她这般俏皮的模样,只想起了在湘林的那个黄昏,她璀霞山的花雨里的时光,一时有些发怔。 她见他不说话了,便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只笑道:“没什么……涵初,等你回去了,我带你去拜访裴先生可好?” 她一怔,雀跃地跳了起来,道:“真的?裴先生回国了?” 他笑着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那你怎么谢我?”他说着,便欲去搂她。 她笑着躲开了,一路往前嗒嗒地跑去,楚劭南追了上去,那干黄的落叶被踏破了,一路的咔咔声。两人就这样一路嬉闹着回了学校。已是五点光景,暮色四起,那天际一片霞光璀璨,似一抹胭脂在苍穹晕染开来。 楚劭南一身的儒雅长衫,脖子围着条鹤灰的围巾,本就俊逸的他,更显得风度翩翩。过往的学生,总是忍不住瞥上几眼。沈涵初与他一路牵着手,此刻感受到这些目光的洗礼,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开他的手。他目光看着前方的路,手却紧紧地将她握住,怎么也不肯放开。沈涵初抬头去瞧他,只见他嘴角挂着丝狡黠的笑意。几阵凉风吹过,倒吹出几分寒意,他便趁机将她拉得更近,又将自己的围巾也往她脖子上一裹,两人便裹挟在同一条围巾里。她这次倒不挣扎了,只是那天际的彩霞似乎飞染到了她的双颊。 “涵初……”他轻柔地叫道。 “嗯?”她轻应了一声,有些羞涩。 “明日我便要回去了……” “嗯……”她的声音变得黯然。 “我真舍不得你!真想把你一起带回去。” 她嗤笑了一声,道:“就算我答应,这儿的校长可不答应。” “那就把这儿的事辞了,等回到宁阳,我再给你另找一份教职就是了。” “你又开始胡说了……” “我是认真的——”他有些急切地看着她,“你不去说,那我去和你们校长说!” 他这样一个稳重地人,竟跟她胡闹起来。沈涵初只觉得好笑,道:“别闹了,还有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就能调回去了。” “还有两个月!”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两年,末了又幽怨地道:“你可真是狠心!” 沈涵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几日后,她又收到了楚劭南的寄来信和书。 信里他道:涵初,一想到你还要那样久才能回宁阳,我真恨不能去时光老人那里,将他的钟拨快几个月! 她笑如秋水般温柔,将那信笺叠好,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匣子,往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上又加了一封。 她又翻看他寄过来的书,只见扉页上写着:至吾爱涵初。她抚着这几个字,心里只涌上一阵阵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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