郐京今年的夏季分外炎热,比历年一年之中暑气最重的几天还要热上两分。路边原本翠绿的树叶,都被晒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地挂在技头,像静止一般,纹丝不动。    京中最繁华的街市上门可罗雀,店中的跑堂无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肩上搭着手巾板儿,看着被烈日灼烤过的地面发呆。间或地听到脚步声,便眼睛一亮,招呼起来。    但大多数都是过路之人,行色匆匆,极少有人驻足。    空气中半点微风都没有,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人头晕脑胀,恨不得找一处荫凉之处窝着,不再出门。偏生还有恼人的夏蝉在叫唤不停,不知死活地争相高声鸣唱,吵得人越发的烦燥。    锦安侯府内院的一间屋子里,却是另一种光景。热气被冰块散出的凉气压下去,瞬间令人张了毛孔,舒爽无比。    珠帘后面是一张雕花大床,床上大红的锦被绣着鸳鸯戏莲。锦被之下躺着一位女子,约二九年华,正值妙龄。她还在睡着,鸦青的发丝像黑幕一样垂在床沿。    细看她的容颜,眉色倾城,冰肌雪肤。长长的羽睫覆下,遮住原本眼下的青影。露出的脖颈处,隐见一道极淡的勒痕,呈淡粉色。她眉头紧锁着,似是极不舒服。    而她床前,空无一人,连个守着的丫头都没有。    外间,却是坐着两个丫头。身着青衣的丫头名唤如翠,另一个杏衣的丫头名唤如晴,她们都是里面女子的陪嫁丫头。    而那女子,就是锦安侯新娶不久的夫人。    如晴和如翠两个人在吃着茶,桌上还有两碟子点心。她们的眼神不时地瞄一下内室,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又接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如翠有些不安,忐忑地道:“如晴姐姐,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真要是万一那才好呢。省得我们还要留在侯府里,处处受气。”    如翠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起身拍了一下身上沾着的点心屑子,“如晴姐姐,我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就你小心,我们一起去吧。”    如晴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进了内室。床上的女子还在睡着,呼吸还算均称。她伸探了一探,缩回笼在袖中。    “你看,我就说你多心吧。小姐这不是好好的,那长绫的结是我打的,松松的,根本就挂不住人。再说我可是等小姐一挂上去没多久,就跑出去喊人的。小姐必定是没事的,许是憋了一会气,到现在还没醒来。”    如翠似如释重负般,“应该是那样的,只是侯爷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会真的不管小姐吧?”    如晴撇了一下嘴,“不管才好呢,正好表少爷…”    “如晴姐姐,这是在侯府,我们说话注意些。免得被人听了去,误了表少爷和夫人的计划。”    “哪有人来听?你看看,堂堂一个侯夫人寻死,竟然这么久都没人来看一下,谁还稀罕来听我们说话?再说夫人是谁,她的计划岂是别人能猜得到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只待功成身退,回将军府去。”    如晴这么一说,如翠迟疑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床上的女子睫毛颤抖了两下。    “依我看啊,小姐骗了侯爷两次,侯爷这次是不会出现了。我再取些点心出来,我们喝茶守着吧。”如晴说着,抬脚先去了外间。    如翠先中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确实没人来,有些失望。她转到柜子那边,取出一些点心,摆在碟子里,再给自己和如晴都倒了一杯水。    两人吃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没什么动静。    突然,门从外面被人踹开,一个男人的长腿迈了进来。    两个丫头吓得赶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再恭恭敬敬地行礼。    来人正是锦安侯景修玄,他看也没看那两个丫头一眼,对她们刚才的行为视而不见。长腿一抬,径直去了里间。    两个丫头不敢跟进去,侯爷一身的煞气,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看着比她们将军还要吓人。她们在靠近内室的地方停下,如翠想跟进去,被如晴给拉住。    景修玄停在床边,眼神冰冷地睥视着床上的女子。床上的女子睫毛又颤动着,就是没有醒来。    他冷笑一声,“怎么寻死不成,还学会装死了?”    她闻言,睫毛抖得更厉害。就算是没有睁开眼,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男人声音倒是好听,就是语气太冷了,冷得人瑟瑟发颤。    “你要是再装死,我就成全你,送你去见阎王爷。”    他森然的话像彻骨的寒气,连她身上盖着的薄被都抵御不了。像是挣扎了一会,她才慢悠悠睁开了眼。先是半眯着,而后看清来人,瞳孔睁得老大。    眼中显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高大修长,宽肩窄腰,英武不凡。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俊朗立体,眉如刀锋,眸似寒剑。薄薄的唇原本应是极美的,此时却紧紧地抿着,脸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头发束着,上缚玉冠。身着深紫的锦袍,腰间垂着一块玉佩,那玉佩的流苏亦是深紫的。    这分明是一个古人的装扮!    她这是在哪里?    “不装了?看来又是吓唬人的把戏。”他冷笑着,讥讽地看着她。“你倒是命大,死了三回都没有死成?这样的把戏你最好是少玩,否则弄巧成真,真的送了命,那就是自己找死。”    男人的声音极冷,冷得令人彻骨。他看着她的眼神,像看脏东西般,不屑、鄙夷。而她,则在心里百转千回,试图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方才那两个丫头进来时,她就醒了。她们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们话里的意思,她却是不明白的。什么夫人、侯爷、表少爷什么的,与她的生活差之甚远。    男人说的话,她一句都反驳不掉。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她的茫然看在他的眼里,只觉得她像一块朽木,愚蠢至及。    “你以为你以死相逼,我就能对郁将军手下留情?你可知道他犯过的事情,冒顶军功那可是死罪!一旦查清,为了祭奠死去的被冒功的亡魂,只怕是你们全家都要跟着流放。”    他背手而站,像一柄出鞘的寒剑,凛冽森然。若稍微一动,就能横扫一切,势如破竹。    她眨了一下眼,男人还在。而且视线远处是雕花镂刻的家具和各种在博物馆才能看到的摆件,屋内的四角,则摆放着冒着冷气的冰鉴。    “怎么,你不信?”男人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嘲讽,“也是,你这么蠢,哪里能听懂我说的话?倒是可惜先将军夫人,呕心沥血,拖着一身病体替你谋划周全,以保你一生无忧。她恐怕至死都不会想到,真正破坏她苦心安排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不愧是郁亮的种,一样的令人不耻。”    郁亮?    她的脑子里划过清明,记得昨夜临睡前,她随意翻看了一本无聊的小说,里面有个将军也叫郁亮。    莫非?    要真是那样,就不难解释会有什么侯爷、夫人和表少爷了。    她脑子快速地想着那本书的内容,再把它与丫头们和这男人说的话串起来,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男人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觉得怒火中烧。这样的蠢货,倒真不如死了算了。若不是原将军夫人的托付,他还真不想管这蠢货的死活。    他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压着气道:“我与你说这些,是想你死个明白,说不定你下次寻死时就真的一命呜呼。省得你到了地下,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她脑子里还想着那本书,下意识地试探着,“侯爷?”    声音似莺啼般,带着淡淡的嘶哑。    他睥着她,收起鄙夷的眼神,神精变得淡漠。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仿佛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生灵都可以无视。    “郁云慈,不要试图再挑战我的怒火。你给我记住,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希望最后一次见到你时,是来替你收尸。”    男人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地离开。他走后许久,那帘子还在晃个不停。    她仰着面,看着头顶大红的纱帐。男人最后唤出的郁云慈三个字,彻底解开了她的迷惑。    没错,事情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穿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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