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招呼完最后一位客人，唐娅楠呼出了一口气。　　摘掉白色的口罩，放在一边，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自赵越的微信消息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屏幕上，一连三条，怪不得她刚才觉得手机一直在震动。　　　　【楠姐，你几点来？】　　【灭绝师太来了，说一会儿上课要默写昨天教的课文。】　　【我勒个去，她还说要是错了超过五个地方，整篇课文一起抄十遍！没人性啊没人性。】　　　　看到最后一句，唐娅楠抿唇，几乎可以想象到赵越听了这个消息后趴在课桌上呼天抢地的模样。　　　　同为青城二中的学生，上面有一所市重点和一所区重点压着，还有一所学费翻了倍的私立中学，青城二中的考分几乎是挨着高中录取分数线低空飘过的，里面学生的成绩可想而知。　　不过唐娅楠却是个例外。　　用赵越的话说，楠姐是唯一一个能去市重点享福，却甘愿来二中陪他们同甘共苦的人。　　　　【五分钟。】　　唐娅楠回完，看了一眼屏幕最上面的时间，现在是七点五十，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来得及。　　“张阿姨，我先去学校上课了，明早再来。”　　她朝里面喊了一声，脱下身上系着的围裙，穿上校服外套，拉链没拉，就这么敞着，背上书包离开了包子店。　　　　“哎，你这孩子，我给你下了碗馄饨，吃完再走啊。”张阿姨追出去。　　“谢谢张阿姨，我不吃了，马上课上要默写课文，我得去教室，您留着自己吃吧。”　　唐娅楠回头，站在马路旁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穿过斑马线，进了对面的二中校门。　　　　***　　　　早读课的时间已经过了，离第一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　　由于马上就要默写课文，二班的同学们难得都没有出去，乖乖地坐在教室里，抓紧最后的时间背诵。　　　　唐娅楠从后门走进教室。　　赵越昨晚回家根本没背，刚在早读课上趁着老师不在，写了满满一桌的小抄。心不在焉地读了两遍课文，余光瞥见唐娅楠过来，眼睛一亮，主动给她拉开了座椅：“楠姐，坐。”　　　　赵越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地理位置很好，唐娅楠就坐在他的前面。　　唐娅楠瞥他一眼，放下书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要干嘛？”　　还是楠姐了解他，赵越嘿嘿笑：“楠姐，帮我个忙呗。”　　唐娅楠侧头。　　　　“是这样，灭绝师太说等会儿默写完，每个组的小组长负责改，您老手下留情，给我通融通融。”　　“行。”　　唐娅楠把语文书拿出来，翻到昨天上课的那一页。　　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蓝色水笔留下的笔记。　　字迹清秀，干净整洁。　　　　“楠姐，你可真是我的救星！”赵越在后面激动道。　　唐娅楠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多给你一天时间背课文，明天还背不出，抄二十遍给我看。”　　赵越：“……”　　　　上课铃一响，伴随着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被称为灭绝师太的林雯走进教室。　　林雯既是二班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语文老师。　　她进来后，先往唐娅楠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好了，已经给了你们一个早读课的时间了，现在把课本都合上，我们来默写。”　　班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哀嚎声。　　　　林雯不为所动，把默写纸发给每排第一个学生，一个个往下传。　　　　拿到默写纸，唐娅楠先在左上角写上了名字，然后才开始写。　　“《劝学》，荀子，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这篇课文不算太长，只不过有些字容易写错。　　唐娅楠默写完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把笔放下。　　　　……　　　　下了课，唐娅楠被林雯叫去了办公室。　　女生扎着一个马尾辫，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的两侧，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和校裤，一副乖巧的好学生样，这在二中是很难见的。　　　　林雯从高一开始就是二班的班主任，教了唐娅楠快两年。当初刚接手二班，看到唐娅楠的中考成绩单时，就把她给惊住了。她想不通，一个成绩那么好的学生，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学校，偏偏填了他们二中？　　为此，她在开学前特地去了一趟唐娅楠的家。　　一户不大的房子，两室一厅，六十来个平方，家里只有唐娅楠和她的妈妈两个人。　　经过简短的交谈，林雯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从唐娅楠十岁开始，她的爸爸就没有回过家，这些年她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她的妈妈身体不好，不能一直外出工作。唐娅楠从小就很独立，在高中以前不用学费，课本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但到了高中，又得自己负担起学费。　　青城区最好的两所学校学费其实不贵，但高一都要住宿，为了照顾妈妈，她放弃了去学习的机会。而剩下相对还不错的一中虽然不强求学生住宿，可因为是私立学校，学费比别的学校贵了近一倍，最后权衡下来，她才选择了二中。　　　　作为她的班主任，林雯对这孩子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像她家里的这种情况，就算去了好的学校，也是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金的，也就是说，她完全不必过得像现在这么累。　　但是唐娅楠不肯。　　还记得当时小姑娘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脸上半点没有不甘心和不自在，仿佛来二中上学就是她心里最向往的。　　“老师，我已经长大了，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赚学费，我不需要申请助学金，这个机会还是让给别的同学吧。”　　　　……　　　　林雯把上周月考的成绩单给她，这是他们高二选科后的第一次考试。　　二中的试卷一直都不是很难，四门考试除了语文成绩稍微低一点，其他三门她都考了将近满分。　　“以你的成绩在我们学校实在很难再有提高的机会，开学前我跟校长商量过，我们打算送你去一中借读，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觉得怎么样？”　　　　***　　　　唐娅楠回到教室，赵越又是第一个凑上来的。　　“楠姐，师太找你有什么事？”　　唐娅楠看他一眼：“她说我的成绩太好了，在这里学不到东西，问我想不想去一中借读。”　　“借读？”赵越吓了一跳，“你答应了？”　　唐娅楠摇头：“没有，我在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瞿睿探出个头，一股啫喱水的气味扑鼻而来，“一中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每天晚自习上到九、十点不算，中间还不能出校门，整得就跟一监狱没两样，有什么好去的。”　　赵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对哦楠姐，你还是别去了，我们大家伙都在这里，你这突然要走，我可舍不得你。”　　“我也是。”　　孙茵茵转过来，她和唐娅楠当了快两年同桌了，一点都不想换新的同桌。　　　　“再说吧。”　　唐娅楠把林雯给她的申请表放到一边。　　　　没两分钟，赵越又敲了敲她的椅背。　　“怎么？”她转身，一脸莫名。　　赵越贼兮兮地搓手，欲言又止：“那个……楠姐，说到一中，还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唐娅楠等着他往下说。　　“我有个妹子在一中上高一，去年刚考进去的，她前几天跟我说，有几个职高的最近一直骚扰她，还约她周五放学见面，她不想去，又怕不去会得罪了那些人，以后还找她麻烦……”　　　　“说重点。”唐娅楠抱着臂。　　“重点啊，重点就是我答应了周五放学陪她一起去跟那伙人说清楚，叫他们以后不要烦她了，但是你看我这一个人，带兄弟吧又不太好，让人觉得是在挑衅，不打也得打起来，要不……”他顿了顿，“您跟我一起去一趟？”　　“原来你也知道不能打架啊？”唐娅楠扯了扯唇。　　“那是，您老人家的懿旨，我怎么敢违抗。”赵越狗腿地说。　　　　“行了，别耍宝。”唐娅楠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问的是他嘴里一中的妹子，赵越如实说：“没多久，寒假的时候我们在一个老师那里补课，就聊了几句。”　　“追上了？”　　“没有没有，她就是我妹妹！”赵越生怕她不答应，极力否认。　　　　唐娅楠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赵越终于妥协，撇撇嘴，嘀咕：“人家那么漂亮，哪里会看上我呀。”　　　　瞿睿“嘁”了一声，嘲讽他：“没志气。”　　“你有志气，那你去追啊。”　　“我对你那一中妹子又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赵越挑眉，声音拉得老长，“哦，我知道了……”　　“闭嘴吧你。”瞿睿一本书砸过去。　　　　赵越侧头躲开：“楠姐，去呗，反正你周五放学又没什么事，就当帮帮小弟我。”　　他都自称小弟了，唐娅楠没理由拒绝：“帮你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越拍拍胸口：“你说，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唐娅楠屈指，敲了两下他抄得密密麻麻的桌面：“以后别让我再看到这种东西。”　　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