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修）

《迟来之景》　　文/余生长久　　2018/04/02 　　　　林璟赶到机场的时候，张路元一家子已经到了。那个和她认识了七年的男孩，还一如既往的出挑，就算是在机场这种各种人群混织着的场合，他还穿了一整身最不容易让人注意的黑色。她依旧能一眼认出他，找到那个永远笔挺的身姿。　　　　他就要去多伦多了。　　　　张路元也在找她，林璟说好要来送自己的，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这个姑娘又矮又不起眼，放在人群里，三秒就能丢了，在机场这种地方还真是不好找。　　　　“张路元！”林璟从他身后跳出来。　　　　“你果然是矮啊，我看了半天，结果你都绕到我后面来了我都没发现。”他语气里带着一贯的嫌弃。　　　　她没接茬，只是自顾自地啰嗦，“你呢，去加拿大了以后要多注意。自己学着做饭啊什么的，你可千万别学夏冰，为了省钱，拿大酱汤配出前一丁这种吃法，还能撑一个礼拜。我跟你说，下次回来见我可不许瘦。你都已经这么瘦了……还有啊，记得多穿点，那边冷，以前在上海不穿棉毛裤还扛得住，你别在加拿大死扛，最后老寒腿，伤膝盖，可不值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妈都没你唠叨。”张路元打断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话，却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林璟伸手就要去打，他却已经躲开。　　　　“爸，妈。”　　　　边上的张潇和彭林之点了点头，那是张路元的父母。如果要问张路元这副招人的好皮囊是从哪里来的，那肯定离不开这二位的遗传，他几乎结合了自家爹妈所有的优点。林璟第一眼看到彭林之那年轻的不像话的背影，差点以为是他新交的女朋友。　　　　“去吧。”　　　　林璟看见彭林之把头高高仰起，努力让眼泪留在眼眶，那是她身为人母的脆弱与不舍，也是她不想让儿子看到的自己。　　　　　　“妈，没事儿，”这个一米八七的男孩一把搂过自己的母亲，“没几个月就圣诞了，我不就能回来了，我们俩就又能见了。”　　　　“总之，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彭林之吸了吸鼻子，“不用给爸爸妈妈省钱，该花就花，别舍不得，你爸你妈不差这点钱。”　　　　“放心，我看着像是亏待自己的人吗？”　　　　“行了，让他走吧，一会儿误了飞机。”　　　　张路元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爸，不急，时间够呢，我们再拍张合照。”　　　　他的目光转向林璟，头向外点了一下，她也就心领神会，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那是两个人认识七年最基本的默契。　　　　她很快拍完，刚把手机传到夫妇二人手中，想给他们看看成片，自己就猝不及防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们俩也抱一个，不知不觉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谢谢你呀。”　　　　林璟有点不知所措，张路元把自己的下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双臂环住了她的背。她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一深一浅的喘息声，林璟紧张的像个木头人，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就直直地站在原地。　　　　张路元对于她而言太高了，以前她总说，和他出来玩一次多年的颈椎病都能治好了。自从他国外的offer下来，每每见他想到以后就要相隔千里，她总用絮絮叨叨来消抵自己心里的难受，好让他看不出痕迹。　　　　时至今日，在这个她曾来过无数次的机场，终于也要送走这个在她身边唠唠叨叨、吵吵闹闹了整整七年的人。　　　　林璟的心头突然一酸，愣了几秒后，她踮起双脚，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双手勉强够到了他的双肩，又用力地捶了一下他那宽阔的后背。　　　　“我拜托你啊，一个人在国外，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然后她就开始挣脱，“快放开我，你爸妈还在呢。一会儿该误会了。”　　　　“嗯。知道了。”　　　　张路元松开自己的双臂，林璟像贼一样从他怀里逃脱。张潇和彭林之站在一旁，只装作看照片的样子，没说话。他走到自己父母面前，抽走手机，还给了她。　　　　林璟看着他又和父母絮絮叨叨话别了好些时候，眼神里是对他自己母亲独有的温柔，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好了，爸，妈，我这次是真的得走了，照片我等下发家里的群，你们俩还有奶奶在上海也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偷偷看了一眼边上的姑娘，“真遇上什么事儿了，也可以找林璟帮忙，她朋友多。我们，圣诞节再见啦。”最后的句子他用了升调，尽力地想让这场告别，显得轻松一些。　　　　“知道了，小白眼狼。去吧，拜拜。”彭林之嗔怪了一句，但语气里的不舍还是一露无遗。　　　　“再见。”林璟在旁边小声嘟囔，低头揉着衣角，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张路元朝他们三人挥了挥手，目光又一次扫过，最后停在了角落里那个矮矮的姑娘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向那个表着安检出境的出口。　　　　他生怕自己再多看这三个人几分钟，哪怕几秒，就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彭林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从视线里消失，终究是掉了眼泪。张潇把自己的妻子搂到怀里，他又何尝没有不舍，可为人父母的，总是免不了放手二字。　　　　“林之，小元是去加拿大上学的，你不也总盼着他好吗。知道你不舍得他，我也舍不得，但我们也不哭了。你看，林璟还在呢。”　　　　彭林之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林璟，见笑了。”　　　　她礼貌地笑笑，递给她一张纸巾，“哪有，离别不舍，人之常情。看着叔叔阿姨感情这么好，我倒还有点羡慕呢。”　　　　张潇和彭林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朝对方望了一眼。在林璟眼里，面前不仅是他的慈母慈父，更是一对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恩爱夫妻。　　　　林璟主动提出自己开车送夫妇二人回去，可以为他们再争取到一些在张路元候机期间话别的机会。　　　　走进停车场的时候，张潇夫妇的手机同时响起微信消息提示的声音，一连响了三下。林璟会心一笑，自己拍完就一条微信全发给了他，这傻瓜磨磨叽叽，总算是记得发照片了。　　　　林璟坐进驾驶座，刚要去摁启动键，却听见张潇打断的声音。　　　　“林璟啊，我们先不急着走，叔叔阿姨有个事儿想问你一下。”他顿了一下，彭林之接了自己丈夫的话，“你和小元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和你叔叔，真的是年纪大了，实在不太明白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林璟对于这个问题不能说是意外，她不是第一次被问起这个问题，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此情此景下被问及，确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用管小元，我和你阿姨，就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　　　　张潇这话一出口，林璟心里有了个大概，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我和他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叔叔阿姨你们也知道，我们俩是念高中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到现在算算也七年了。我们两个人呢，知根知底的，他遇上什么事也就喜欢和我说。”　　　　林璟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她看着后视镜里的彭林之，继续说道，“阿姨，我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每次交了女朋友，您不也都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听到彭林之在后座上轻叹了一口气。　　　　“哎，就是你和小元，我没看明白。”　　　　“那是因为我们俩本来就没什么嘛。”林璟回头，朝二人笑了一下，“叔叔阿姨，我们能走了吗？”　　　　黑色的SUV在上海的高架上飞驰，林璟开车快且稳，车刚开出浦东机场的时候，她在前面还能听见张路元和彭林之在视频的声音，两母子分明才分开了半小时，却好像分开了半年。　　　　忽然，她听见手机里传出了自己的名字。　　　　“妈，你让林璟开车啊，那你和我爸可得把安全带系好了。你说我都快上飞机了，你和我爸也不让我放点心。”　　　　林璟才不肯吃这个亏，“我开车呢，就没出过事故，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愿望，下次你坐我车的时候，我可以考虑满足你这个愿望。”　　　　她在心里暗骂他幼稚，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见着她就爱抬杠的臭毛病。　　　　没过几分钟，彭林之的手机里传来了张路元航班开始登机的背景音，“乘坐XX207前往多伦多的旅客请注意……”　　　　“好啦，小元你把东西收收好准备上飞机吧，爸妈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在飞机上能睡你就多睡一会儿，十几个小时呢，一直熬着怪累的。”彭林之还是不停地嘱咐各种各样的琐事，不管张路元长到几岁，在她眼里，终究是个孩子。　　　　“嗯，不用担心我。爸，妈，你们也自己照顾好自己。”张路元的声音停了一下，又突然提了起来，生怕在驾驶座的林璟听不见，“林璟，你自己一个人也多注意啊。”　　　　张潇抬眼，多年开车的习惯让他不自觉地向后视镜里看，林璟向上微抬的嘴角被他尽收眼底。　　　　“爸，妈，拜拜。”视频里的张路元朝他们挥了挥手。　　　　挂了电话后的张路元，他把手机揣回自己的口袋里，慢慢地向登机口迈进。　　　　“小林同学，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