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阳从地里回来,早饭正好端上桌,冒着腾腾热气,香味儿扑鼻。    “明月呢?”他顺嘴问了声,将锄头搁墙角里放着,往屋后打水洗脸。    吴慧兰盛了两碗大米粥,拿勺子打着圈儿的慢慢搅拌。“在屋里睡着呢,让她睡着,能睡是好事儿,额头伤口也好得快些。”见大夫过来,她将手边的大米粥推了过去。“我温了点饭菜在锅里,咱们先吃着。”    苏向阳端起粥,大口的吸溜着,一碗粥喝完,才伸筷子夹了点酱菜压压嘴。“她醒来后,再劳烦胡大夫过来把把脉。”    “我正想着这事,小姑娘家家的,就怕落什么病根。”吴慧兰叹了口气。“左右也费了这么多钱,再往里填点儿,也不算什么,就盼着明月吃了趟苦头能醒过神来。”    苏向阳盛了碗粥,这碗粥有点烫,他耐着性子搅拌着,对着吹了两口气。“这两天冷眼瞧着,像是有点儿知好歹了。”端起碗,往嘴边凑,尝了下,还有点烫,却没了耐心,小口小口的吸着,边吸边吐气。    “你说你,一把年纪,喝粥还没个模样,这么急作甚。”吴慧兰说了两句。“喝这粥吧。”把手边的粥递给了丈夫。“明雅就是随了你这份急性,急起来不管不顾。”想着还在后丰镇的小闺女她就想叹气。    “我就不爱喝这玩意儿。”苏向阳端起媳妇递过来的粥,咕噜咕噜跟喝水似的,三两口给喝完了。“明月这边没什么事儿,也该让明雅回来了,总在她大姐家呆着不像话。”    吴慧兰见他又去盛粥。“对,你不爱喝,我一碗都没喝完,你倒好,一口气喝了两碗,这都第三碗了。”多年夫妻,孩子都生四个了,哪有不了解的。“你就是嫌麻烦,又不赶趟儿,急个啥呢。”她是不饿,索性拿起个水煮鸡蛋,敲了两下,麻利的剥着壳儿,剥完也不搁自个碗里,顺手递给了丈夫。“刚盛的粥,烫嘴,你吃鸡蛋,就着酱菜,慢慢来。”认命般的,盛了碗热腾腾的粥,用勺子打着圈儿,一圈一圈儿的散着热气。“明雅那边,看看谁去后丰镇,给捎个话的,明春家里边没啥事儿就回来。”    吃过早饭,苏向阳没怎么歇,扛着锄头又往地里去。吴慧兰拾掇好屋里屋外,左侧三闺女屋里还是没点动静,瞅了眼太阳,都快晒进屋里了,可真能睡呀,这可不成,再睡下去,哪用得着吃早饭,直接午饭得了。    “明月。”吴慧兰敲了两下门,支起耳朵听屋里动静。“明月。”还是没动静,这孩子,睡得这么死?心里头想着,她也不等了,推开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撩起床帐往里看。    怀里抱着被子,大腿卷着被子,人呢,净给光在外头,这死丫头的睡相,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好在五月的天,这会儿太阳当空,倒也不冷,还挺热乎,要不然,额头的伤还没好全,非得着了寒不可。    “起来起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还睡呢,你瞅瞅你都睡多久了,家里的猪都没你能睡,赶紧起来。”吴慧兰拍着三闺女的后背,扯着被子往她身上盖。“你看你这睡相,真是没个姑娘样儿,我瞅着我就替你愁得慌。赶紧起来,再不起来,这早饭就别想吃了。”    “娘。”被这么闹腾,苏明月哪里睡得着,迷迷澄澄的睁开眼,人还有点儿犯糊涂,跟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的抱住母亲的腰,闭着眼睛往她身上靠。“娘,让我再眯会儿,就一会儿,我酝酿酝酿,很快就清醒了。”嘴里嘟哝着,连声腔儿都是软绵绵的。    吴慧兰拿她没撤。“十五岁,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可怎么办哟。”轻抚着三闺女的发顶,细细地打量着她的额头。“昨儿晚上额头疼不疼?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一会我喊胡大夫过来趟,再给你看看。”    “娘,早饭吃什么?”说一会就一会,苏明月麻溜儿的穿着衣裳,披头散发的整理好床铺,完事才去梳头发。    “白米粥,水煮蛋,配着腌好的酱菜。”    苏明月冲着母亲咧嘴笑,笑得很是欢乐。昨儿随口说了句,没成想,母亲今个真的弄了。    “早饭在锅里温着,我去找胡大夫过来。”吴慧兰出了屋。真是个疯丫头,越大越娇气,跟个孩子似的。    正梳着头发的苏明月,整个人呆住了,愣了会,匆忙间跨出了屋子,朝着已经走远的母亲喊了句。“娘。”    “咋了?”    “娘,你回来,你回来。”苏明月扬了扬手,带着几分急切。    吴慧兰以为她有事,忙返身小跑了回来。“怎么了?”忧心忡忡的问着。“可是额头不舒服?”    “没。”见着站在跟前的母亲,苏明月有点儿迟疑。“娘。”她欲言又止,眼神儿挺复杂。    “就咱们娘俩,有啥想说的你直接说,吞吞吐吐的作甚?”吴慧兰拧紧着眉头。    苏明月略略挣扎着。“你刚刚,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越大越娇气了?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她故意改了改词儿,只说了个大概。    毕竟这事儿,过于诡异可怕,还是得悠着点儿。    “就为这事儿?”吴慧兰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嫌弃你呢?你打小就是个娇性子,也就是这几天,越发的见娇气儿,娘没嫌弃你,就是觉得,你现在大了,太娇气不好。”不好啥,自然是不好说夫家。    苏家就是个农门小户,给闺女找夫家,自然也是差不多的门户,三闺女这般娇气,可不得愁上了。    她倒也没多想,以为三闺女是从她的眉眼里看出来的,才委屈巴巴的来问她。“赶紧吃饭去,现在吃还不晚,再耽搁会儿,就要吃午饭了,一天三顿可是不能少的,快去吧,瞎想啥呢。”    要不怎么说,四个闺女里,她独独最心疼三闺女,也是三闺女最爱撒娇,心性单纯,跟个孩子似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可都是老话儿了。    “娘,我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苏明月搂住母亲的胳膊,软声软气的说着话。    吴慧兰摸摸她的发顶。“哪有姑娘家不嫁人,只有庙里的尼姑才可以不嫁人,难不成你想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现在是没那心思,娘也不逼你,咱慢慢来,等你缓过神来的。”她不想说这岔事,说起来就气愤,心里老不痛快。“行了,去吃早饭吧,我去喊胡大夫。”颇有几分郁郁寡欢的意味。    苏明月没有再说什么,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身影,她才慢慢吞吞的往厨房去。    漱口洗脸,打开锅盖,一股子热气儿扑面而来,里面温着白米粥,水煮蛋。一一端出来,搁在小木桌上,往厨柜里拿了盘酱菜,细嚼慢咽的吃着。    看来,她真的是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多做做实验,把这事儿弄清楚些。    苏明月刚吃完早饭,捋了袖子正在收拾碗筷时,就见母亲与一个胡子发白的老者往这边来。    “胡大夫。”她客气的打着招呼,倒了杯清茶。    胡大夫是个很和气的老人,脸上总挂着乐呵呵的笑,他替苏明月仔细的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她的额头。“没什么大碍,不需要再喝药,每日勤换药膏就行,待落了疤,过来拿只药膏,伤口便不会留痕印儿。”    姑娘家爱美,他是知道的。    请一回胡大夫,尽管没什么事,送时,吴慧兰还是拿了几个铜钱,权当是辛苦费,劳烦胡大夫空跑一趟。    苏明月把碗筷收拾好。“娘,我想去村里走走。”    “这才刚好,你就开始惦记着往外跑?”吴慧兰恨铁不成钢。    “没,没有,娘我真的只是想走动走动。”苏明月挺冤枉,撅了嘴。“我就是在屋里躺了些日子,觉得闷,想透透气。”    吴慧兰很是怀疑。“真是这样?”    “真的。”苏明月很乖巧的点着脑袋,漂亮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特无辜的模样。    可惜,吴慧兰还是不相信,她犹豫了下说。“这样吧,我正巧要去你大伯家窜门说话,你跟我一道去。”说着,往屋里拿了针线笸箩出来,顺手把门窗给关紧了。“走吧。”    苏家不扯远,就单扯苏父这一支,就足有四兄弟,前面三房都住在村里,唯有老四一家子住在仙河镇。    花莲村是个大村,有着上千户人家,数千口人,苏家在花莲村算是大姓,光五服内,就有二三十户人家,整个苏姓在村里粗粗数着,也有几百口人呢,搁那偏僻的旮旯犄角里,光这点人就足以称个巴掌大的小村子。    苏三也就是苏明月的父亲苏向阳,俩口子没有儿子,只有四个闺女,搁别处,家里没儿子只有闺女,又有着几亩良田在手,略有点儿家底,日子指定是有些难过的。尤其四个闺女,都长得格外不错,十里八村不知道有多小子眼馋。    可苏三一家子住着,愣是没半分事儿,日子顺顺畅畅。就是因为啊,苏家是村里的大姓,且苏家人都挺团结,见不得自家人被欺负,尤其是苏向阳的两个哥哥,对弟弟很是护短,苏三是没有儿子,可他上面的两个哥哥,生了那么多个孩子,就一个闺女,剩下的全是小子。    嗯,总得来说,苏三一家子以前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为啥说是以前呢……    这事儿,得从苏明月撞墙寻死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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