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等到日头西落，月琉璃的身影在一群师兄们的簇拥下再度出现在了无极观的山道上。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镶着金边的落日贴着山头缓缓落下，洒下五色光芒，刺得人眼膜如梦似幻，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月琉璃兴高采烈的，低头就看见了台阶上墨离。她穿着无极观弟子的青布长袍，样貌清秀，但在她所见过的人里也算是普通，她本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但是那一双红色的眼眸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忍不住又扭过头又看了她一眼，此时的墨离也正仰着头望着她。金色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片朦胧，唯有一双眼眸殷红如血。　　　　两双红眸便这样在半空中对上，原来无极观也有红眸的弟子，那样鲜红，为何觉得如此熟悉，这样的眼睛在哪里看到过呢？为什么她的眼神好像认识自己一般？　　　　月琉璃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她的神色开始慌张，身子也微微的颤抖了下，她以为以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噩梦，但是梦中那双眼睛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她的父母都是成仙之人，所以她生下来便是半仙之体，据说她曾经有个姐姐，一样的红眸却是年少夭折，所以自打她出生之后，父母便如获至宝，疼爱备至，年少时无忧无虑，但是常常会做一个梦，可是醒来之后却好像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那因为害怕而猛烈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息。日复一日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没有声音没有光亮触手空荡，仿佛五感都已经失去作用，明明醒着却又好像睡着，好像死了一般，可是死了她为什么还会思考，她被自己的想法所吓到，这样的感觉好久才会消失。　　　　她跟娘说了可是娘似懂非懂的笑了笑，做恶梦而已，没事的。　　　　那天爹爹的好友天机子来做客，她听说无机子最善占卜算卦，于是硬是缠着他为自己算上为一卦。　　　　她便说了噩梦之事，是说了她在梦里看到一双红眸，是的，什么都不记得唯有那双好看的眼睛她是记得的，那应该是一个女子。她看到爹爹的身子颤了一下。　　　　无机子摊开一纸灵符，让她的手按到上面，法力所施，纸上慢慢浮现出几个字：“缘起缘灭，魂牵梦萦，灵肉羁绊，为其所生，红眸相会，魂断之日。”　　　　她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无机子捧起灵符，向她解释：“你之所以噩梦缠绕是因为你的魂魄被羁绊，当你有一天看到你的梦中的那个红眸之人，也就是你的断……”无机子没有再说下去，揉碎了纸条。　　　　她问爹爹真有那个红眸女子吗？爹爹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将她送去了碧落。说来也怪，去了碧落之后，她再也没做过那个梦，也早已忘了梦中的女子，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却生生将她遗忘的记忆一点点的撕扯出来，那个被噩梦惊醒的日日夜夜，那个她早已忘记的断命之言。　　　　“无影，小江，我们回碧落。”月琉璃声音也有些微颤。　　　　“师叔，怎么现在要回去了，现在这天色是真的已晚了。”江游真是搞不懂。“要不明天再动身吧。”　　　　“你很怕这姑娘”冷无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边上，看了墨离一眼，依旧面目表情，可是谁也没注意到他眼里的瞳孔开始收缩。　　　　月琉璃发觉失态，清了清嗓子：“谁说我怕她，那个谁谁谁，这个女的是谁啊？”　　　　一个师兄跑上前去：“这是师傅新收的徒弟，离墨师妹。”　　　　“什么背景啊，玄真子不是不收女徒弟的吗？”　　　　“没什么背景啊，就是附近的农户啊，一个月前跟她哥一起来，说是让妹子来学点防身法术的。她大哥跟师傅是旧识，师傅就破例收了她。”　　　　原来是一介凡夫，多虑了多虑了，这女的上山也不过一个月，怎么看也不像打的过她的样子，听说无机子这些年的算卦也不是那么准的了，什么断魂之日，吹牛了吧，月琉璃悄悄安慰自己。而且梦中女子未必是她，只不过有点像而已，对，有点像，不对那脸根本不像，所以肯定不是她。　　　　想到此处，月琉璃总算松了口气，心中闷得晃，好像以前惊醒时的感觉，无心再回大殿客房，独自走向了树林，冷无影和江游紧跟在后。　　　　某师兄想要提醒近日魔族猖獗，晚上千万不要乱跑，可话刚出口，三人已经闪进了树林：“碧落仙家这手脚就是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不过他们那么高手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怎么在殿门口站着呢，不去吃饭吗？”离恨天走到了墨离边上。　　　　“你知道吗，那个月琉璃来了。我一直觉得今天会遇到些很重要的人，原来是她。她刚才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是见过我的。”　　　　月仙子到了无极观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那个月琉璃年纪尚轻，怎么可能见过百年之前的你？我听说她拜师碧落也不过几年的事情。”　　　　“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墨离想了一下，“或许她见过我的肉身，我要去问问她。”　　　　“你的本来的样子跟现在肯定完全不同，唯一相似的怕是只有这双眼睛，不过她好像不喜欢你，会告诉你那些事？”　　　　月上枝头，月色如琉璃宝色，晶莹剔透、柔美静谧，一片柔和，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微风吹动树叶，悠悠忽忽，明暗掩映。　　　　月琉璃低头快步走着，不知觉撞上了一个人影：“走路不张眼睛啊！”　　　　明明是自己撞了人，她却先骂出口，来人却并没有生气，抬起头看清了对方，月琉璃羞红了一张小脸：“阑大哥，你怎么来了，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骂你。”　　　　依旧一身玄色长袍，冷峻的神情，来人正是阑夜。　　　　低头搅着裙角：“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常会在梦中见到他，似乎就是从那个永远记不清的噩梦开始。梦中的他同现实中一样，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却比现在温柔的多，他看着她，让儿时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的感觉。自从那个噩梦之后，睡觉对她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另一个梦中的他又让她如此牵挂。　　　　仿佛是老天为了体现公平的的原则，美梦与噩梦始终同行，两个截然不同的梦有时甚至交替着出现，错乱着她的神经，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两个梦中都有一个红眸的女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未见过他，甚至身边也没有与他长得相像的人，不知从何来思。他没有告诉天机子这些，他怕她笑话他一个小女孩整日的做着春梦。她偷翻着藏书阁的书籍，里面说这或许是前世的记忆或是来世的预兆。　　　　这一定是个预兆，老天让她遇到他，所以先让他们在梦中见个面。　　　　十岁那年，骑着海鱼出海游玩，轻舞浣凌纱卷起波涛甩掉了爹娘给他安排的那几个看护她的师兄，却不知道怎么的却遇上了罕见的海龙卷。凌空的水柱拔地而起，直通云霄，盘旋吸起附近的海水直灌苍际，呼啸着向她袭来，她法术低微，海面巨大的漩涡吞噬着海中的一切，身下的海鱼早已被吸了进去，自己凌空而起，半浮在空中，虽然带着浣凌纱。却只能维持着不被漩涡吸进去，再要施法逃跑正是举步维艰。　　　　眼看海龙卷已经在前言，强大的吸力让她再也稳不住身子，眼看就要被卷上天空，她吓的闭上了眼睛。可是那海龙卷却突然停止的呼啸，强烈的气流也突然消失，她张开了眼睛，嘴巴长得老大，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巨大的水柱表面蒙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层，冰层之内的水柱仍旧不停的盘旋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身子就被人一把抱住，在海面上飞奔，那个人脚下并没有御剑也没有任何法器，只是踩着海面，荡漾起一个个水波。　　　　他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岛之上，放下了她，远远的她看见海龙卷撞破了冰封，继续呼啸着前进。　　　　那就是他，她的梦中情人，那就是他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完美的英雄救美的场面。或许在他的梦中也梦到过自己，所以他会那么巧合的出现。果然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每一次他都是在自己危险的时候出现，多么的感人，可是他却没有过多的停留，每次都是匆匆的离去，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　　　　月琉璃抬头望了望阑夜，虽然冷漠了点，但是她知道他是对自己好的。一定是以前的那些事情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要找机会劝劝他。　　　　“原来神镜所示的人是你。”阑夜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发现言语有失妥当，随即又补上了一句，“你不在碧落，怎么跑到了青木岭。”　　　　月琉璃也没察觉他话里的异样，回答道：“正巧要去无极观办些事，所以就过来了。阑大哥不是也过来了吗。我就说嘛，我们怎么那么有缘，原来阑大哥以前也是碧落的。”　　　　“我如今早已不是碧落之人，难道你不知？”声音冷冰。　　　　“我知道阑大哥犯了些错，被逐出了师门，可是那并不能怪你，太尊那帮子人本就不讲情面的，一点点小错硬要给你折腾大，我那次偷偷下山还被他们关了一个月禁闭呢。”　　　　所谓的关禁闭不过是把她关在后山一方结界之内，不让她随便走动，除了没人来看她，倒也不算什么严厉的刑罚，为的就是让她定下性子，不要气躁。　　　　后山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妙法长老时常会清晨过来采些草药，回去炼制丹药。本来嘛，月琉璃是不爱搭理她的，后来也实在无聊才说了几句，偶然间说起了不喜欢那个轩辕珠彤，便发现了两人的共同点，聊得渐渐投机。她偶然提起了阑夜，妙法咯咯一笑。妙法是老一辈的长老，虽然相貌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却是经历过百年前那场仙魔之战的。　　　　于是月琉璃软磨硬套求了半天那个妖艳的仙子，还答应送上听海阁秘制的驻颜妙丹让其研究，妙法才翘着兰花指笑盈盈的给她稍微透露了些许：“你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阑夜被逐出出师门，大概还是因为那个墨离吧。　　　　墨离你应该是知道的，一个妖女，魔族的卧底。人是长得还算不错，怎么就看上了阑夜，我们说呢，怎么碧落那么多人她就偏偏要去勾引他师叔，后来才想通，太尊之职自古是守护魔尊封印的，阑夜是太尊的徒弟，以后也要继承衣钵，墨离不可能去勾引那长期闭关的太尊，自然只能找阑夜下手了。　　　　阑夜嘛，冷的跟个冰块似地，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后来也不知那妖女用了什么手段，套出了一些秘密。阑夜察觉，最后就手刃了那个妖女。再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反正就是魔族败了。最终碧落虽然力挽狂据，但还是害的掌门和其他几位长老仙逝，不处罚不足以平民愤，他这才被逐出师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