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谙达教习的胤褆年纪尚小,平日只是简单的教些满蒙话,或是在骑射场上多看看过足眼瘾罢了。 每日走一场,胤褆就会被嚷着无聊的胤礽拉去玩。 太子叫婉绣的时候,她正对着墙角的紫薇树浇水。到底是头一回亲力亲为的种植,哪怕有太监们养着,婉绣还是忍不住围着打转。 这份新的消遣,也填满了婉绣的闲暇时间。 “太子与五阿哥在清风苑,叫姑姑过去一趟。”来的是胤礽身边的小太监松子,不过十来岁的脸上有些急切。 婉绣跺了跺脚,鞋面上还积着泥土,“太子可有说什么?” “说是几日未见姑姑,想听姑姑说故事。”松子上前,递出手臂让婉绣扶着走出来,“姑姑说的好听,奴才们都爱听。” 婉绣见胤礽能听懂大人们说话,又爱学着说,好几次都靠说小故事逃脱了胤礽的熊抱。康熙见这招好用,反是送了些书给她。 想起床头的白话版《史记》、《资治通鉴》等书,婉绣认命的在脑海里搜刮一遍,“走吧。” 虽然说走,可婉绣身上是脏的。松子跟着去了下房,站在院内等着。有两个宫女从一侧屋里出来,见了他束手束脚的行礼。 瞧着竟有些怕的样子。 松子头一回踏足这里,他不由多望两眼,连婉绣出来了也没察觉, “瞧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走吧。” 婉绣走的不快,正好看了一场好戏。 “连中!” “好,赏!”胤褆那细软的声音高扬着,挥过一手。 婉绣转过廊角,只见两个晃荡的小短腿坐在亭中石凳上,太监站在亭前院落,左右各站一个手里执着箭杆的太监。站在胤褆一侧的宫女上前打赏,引得太监谄笑谢恩。 胤礽不高兴地瞪着投壶的太监,“投!” 输赢计较乃是人的本性,眼看着胤褆的太监连中赢了他两回,胤礽不免有些不高兴。 额苏里氏端着奶茶,正巧着走了过来,“太子勿气,膳房煮了您爱喝的奶茶,正好是温的。” 说完,转而一碗端到胤褆前,“五阿哥请用。” 胤褆抬眼看她,“拿下去。” 额苏里氏浅笑,“五阿哥可是不喜欢?” 胤礽看着胤褆,又看向额苏里氏,本能的更倾向于自己兄弟,“叫你拿下去!” 被两位爷嫌弃,额苏里氏面上吃挂很是难看,她不甘的收起嘴里告罪道,“奴才愚笨,不知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五阿哥。” 松子忙不得的往前两步,走到亭前。婉绣紧随上前行礼,“奴才给太子,五阿哥请安,太子金安,五阿哥金安。” 脸色黑沉的胤礽回头,毫不掩饰的扬起笑脸,“姑姑,快过来坐!” 说话间,眼睛十分纠结的看着亭外。 胤褆笑着让太监们退下,看着婉绣十分得意,“姑姑会说什么故事?” 婉绣其实和胤褆接触不多,近来也总是不参合两兄弟培养感情的机会,故而这一声姑姑叫她有些意外,但不惊慌。 “奴才只” “秦始皇!”胤礽激动的喊道,“他厉害!” 上一回,婉绣说着秦始皇一统天下,胤礽听了半宿越发精神,对此念念不忘。想起这事,婉绣就有些后悔。 “他不好听。”胤褆不理胤礽脸色,小手拍了拍大腿,小脸隐约激动道,“有没有什么男人点的故事?” 听不大懂的胤礽:…… 听懂了的婉绣:…… 投壶输了选择权的胤礽扁扁嘴,不高兴的捧起奶茶,喝了一口便放下来,“这茶一点都不甜!” “那奴才再加点糖?”站了许久的额苏里氏连道。 “爷说的话不管用了?”胤褆不高兴的拔高声道。 好威风有脾气的阿哥!额苏里氏神色难看的转向太子。可惜胤礽一个奶娃子完全没有这种意识,还十分不耐,“干什么!” 太子都这样了,底下的奴才再无顾忌,亲自送额苏里氏离去。 “这个人不好。”曾在宫外寄养,回宫后也极为敏感的胤褆对着胤礽说,那副神情似乎是在解释。 胤礽一个劲儿的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望着陈嬷嬷,“要喝酸的。” 陈嬷嬷看着这黑葡萄的大眼睛,心里一阵发软,扭头叫人去膳房。旁侧几个太监对视后,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抢先应和,屁颠屁颠的去找喝的去。 婉绣直到身后那扎人的目光离去,这才思索着该说什么好。原来睡前故事哄胤礽这位虚龄三岁的太子爷罢了,迎着小大人模样的胤褆前,还真的不能太过敷衍。 好在这位爷也说了,要说男人点的故事。 婉绣思忖后问,“五阿哥可有听闻白起?” “那是谁?” “白起又名公孙起,是战国顶有名的大将军,与廉颇、李牧、王翦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首。” 胤褆的腿忍不住甩动两下,面色忽的红了起来,激动道,“就说他!” 松子闻言连忙端来绣墩,名人故事总是娓娓道来,时间花费的长。每回说起,至少要说到口干舌燥才肯罢休。 婉绣接过茶,抿过一口后道,“说至白起,以他的出身便众说纷坛……” 端着吃食回来的小太监踏步进来时还以为走错了地,他兴高采烈的还没说话,就被几个同僚狠狠地嘘声。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着一人柔声细语说着戏剧化后的白起如何崭露头角,攻打韩国新城一战。 众人屏息凝神的听着,小太监手足无措的把吃食端上去,他巴巴的瞧着陈嬷嬷,却见老人家慈爱的看着太子,眼角都不带偏一下。 至于太子,早就盘着腿儿坐到了婉绣的身上,拽着袖子不时哇声惊叹。 初出茅庐的小太监习惯了诸多不待见,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交了差,他干脆就站在最近的地方……听故事。 民间茶楼说书先生虽多卑贱,可不论是达官显贵,或者泥腿商人,不拘是楼舍露天,先生的醒木一响,多是众人痴醉围听。 婉绣也曾听过,抑扬顿挫的十分过瘾。 今天自己也受到了这样的追捧,婉绣却有些叫苦不迭。她倒了碗茶,途中兴起时还抽了丝生气养着喉咙。等她回过神来,发觉嘴皮都发麻了。 婉绣咳了一声,底下就捧来一碗茶。胤礽那掺了蜜糖的声音传来,“姑姑喝茶。” “淘气。” 婉绣哭笑不得,刮了下胤礽的小鼻子,“姑姑再说,明日怕是说不得话了。” 胤褆皱眉,他也想听。可是婉绣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嘶哑,他十分忍痛的点头,“那明天能说吗?” “姑姑。”胤礽仰着小脸。 大不了养养嗓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婉绣心软的点头,“奴才养一日,明天便无碍了。” 婉绣最后在胤礽坚持下,又喝了两碗茶才从她腿上离开。 回去的时候,还是松子送她走。 婉绣前脚到屋里,胤褆的奴才后脚到,手里捧着一精致的匣子,“五爷说入姑姑嗓子不舒服,命奴才将这话梅送来,说含块梨,再泡着水喝最好。” 小小年纪,竟然懂这么多。 婉绣郑重接过匣子,是实心的木头,坠在手里有些沉,“奴才谢过五阿哥,也劳烦你走一趟了。”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的。再说了,姑姑说的故事好听,咱们这些奴才都盼着能沾光多听一些。” 宫里烦闷,奴才们拘谨着没什么消遣的。好不容易主子喜欢,他们也松快的多,太监说着神情也松快高兴。 一个个都拿她消遣呢。 仔细一想,大家喜欢也好,也算是承她一份情,最主要是两位阿哥喜欢。 婉绣闭门歇息,第二日大早就起身去上事儿。以往这时正是康熙政务繁忙,她只需安安静静的守着,顶多就是帮着拾掇奏折,递碗茶间娇羞回笑,轻车熟路的小事。 只是婉绣不慌不忙,本着岁月静好的样子,另一侧静静等候的胤礽胤褆两兄弟就有些憋火。 欣赏了谙达踏马骑射的英姿飒爽,心中满腔澎湃的胤褆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懊恼不已,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姑姑来了吗?”抓心挠肺的胤礽满脑子都是秦始皇和白起,他躺在长榻上懒洋洋的望着梁柱。 松子无奈,“姑姑今儿当差,得要过午后才得闲。” “汗阿玛这么忙,姑姑留着做什么?”乖孩子胤褆一时忘了不久之前的爱父之心,竟有些吃味起来,他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陈嬷嬷瞧二位爷等糊涂了,好笑的提醒道,“太子,您今儿还未给皇上请安呢!” “对,请安!” “请安!” 两兄弟忽地坐直了身子,对视一眼后麻溜的穿好靴子往康熙的院落里奔去。主子们走的分外着急,奴才们连忙跟上,让前面清道的几个更是措手不及。 一众人走到半路,眼见着快到院子里,却见途间的花园有几个宫女。 “太子,那好像是司账姑姑!”眼尖人高的松子一眼就看清。 矮身的两脑袋拧头过去,不同胤褆勉强可见和拘与面子,看不到的胤礽拍了拍松子。松子十分激灵,连忙弯腰低头,让胤礽坐到他的肩上去。 胤礽还没坐稳,抬眼只见对面两个身量不高的宫女抱着叠叠盒子,像是没有瞧见人似的拐过小道笔直的往前冲。 院子里的小道并不宽敞,至少从假山后拐过弯来的婉绣毫无防备。 “姑姑!”胤礽着急大喊。 胤褆垫着脚尖去望,只见婉绣堪堪侧过身子,回头间莹莹笑脸蓦地一片惨白。 站在高处的松子分明的看着宫女来势汹汹,却被婉绣侧身间踩了一脚,身子不稳的直接倒向了假山。他原想拍手称快,却不想婉绣转身太过着急,竟然踩着跌落的盒子,身子崴倒下去。 “太子。”松子抬头,看着胤礽将胖手指放在嘴边,认真的嘘了一声。 胤褆:蠢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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