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余初站在走廊下,拧着自己的衣服,挤出的水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啦啦的倒了一地。    从她的角度,能一眼看见远处门口摆着把摇椅,一个耄耋老人身上盖着毯子睡在上面,闭着眼睛,胸口安稳起伏着。    睡得正香。    余初拧完裙摆,拧着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绣花鞋,软布底,出水效果很好,拧完水鞋子已经半干了。    她重新套上鞋子。    茶馆老板可能心比较大,仓库重地,不仅后门大开,而且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爷子守着,连自己这么大动静都没能吵醒。    她踩了稍稍试了试,确定老爷子跟周公老人家聊得正欢,一时半会估计是醒不来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对着这后院打量了起来。    这家茶馆不亏为老字号,就连个仓库,也装修的颇为文雅。    院子里几间屋子差不多大小,里面屯着的货物可能有所不同,所以为了区分,门外或挂有木牌,或挂着门匾。    江南绿、满江红、雪里白、百花宴……起的简单且朗朗上口,题字用的是柳体,但是字写的一般——    柳体?    之前没有在意,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茶馆前门挂的招牌,似乎用的也是柳体。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世界的艺术文化圈,虽然华夏文明的轨迹有重叠,也有相似,但是更多的还是独立发展的。    所以,这边古代区历史上没有盛唐这一个朝代,也没有出现柳公权这个书法大家……自然就没有柳体这一说。    余初想起了怡春院那群人。    还有怡春院门前那幅不工整且俗不可耐的对联: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意识到什么,走近一个屋子,伸手抓住写有“满江红”的木牌,将牌子翻了过来。    后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母,小写,带有声调——汉语拼音。    音译如下:    “恭喜你,我的同僚,在你睿智英明的推断下,寻得线索一条。    下面,请允许我指引你正确的方向。    请左走三十步,右转,七十余步,见树右拐,行四十步。    您会得到下一步指引。”    传言,卢戈在入伍前是职业选手,曾经代表俱乐部和国家,参加过不少世界级的竞技游戏。    余初脸揉了揉太阳穴,这位大佬的二次元的画风——    颇具特色。    她跟着汉语拼音的提示,左走三十步,刚刚走到走廊尽头。    右转朝向院子,院内大雨倾盆,她的步伐很果断,一脚踏进雨幕里。    直走七十几步后,果然看见一颗桂花树,枝繁叶茂,落雨滴成帘。    余初右拐,直走四十步,停了下来。    ——这是一口水缸,直径约有一米有余,是古代人储水用的常见器皿。    深棕色,无盖,做工粗糙,釉面斑驳,就像是多年前,从哪个杂货铺直接拉来的,没有任何特色和特点。    或许是连日大雨的缘故,水缸里灌满了清水,从余初站着的位置往下看,一眼就能看见底部。    要说真的有什么特别的话,这口大水缸边缘刻浅褐色部分,有着一圈字母:JUMPDOWN(跳下去)    余初:“……”    她一路辛苦找到这,淋了半天雨,现在全身上下没一根毛是干的。    最后线索的终点,指向让她去跳一口清可见底的水缸。    很好。    余初抬头,脸被大雨冲刷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春雨的凉意顺着毛孔浸入神经。    她脑子越发清醒,视线盯着字母发呆了几秒,一抹脸上呼啦啦淌着的雨水。    转身就走。    这院子收拾的十分干净,满眼看去,都是些大树小树花花草草,连杂物和石块都难以见到。    她还是走到了后门前,弯腰将矮石墩子搬了起来,才算是找到了武器。    余初体型不大,力气却不小,一路扛着石墩子回到院子,又重新站回了那口水缸前。    没错,她要砸缸。    她将怀里的石墩子高举过头顶,正要一鼓作气往前投掷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颤抖而苍老的声音:“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余初整个人僵在原地,她艰难回过头看去。    只见原本睡在仓库前的老爷子,右手撑着把锈红色的油纸伞,左手握着拐杖,一副痛心疾首的看着她。    “我……看这处风景甚好,草木别致。”余初将石头啪的一声扔到了一旁,企图毁尸灭迹,“来逛逛。”    ***    余初差点翻了后墙,趁别人不注意偷溜进去,鬼鬼祟祟晃荡很久。    要说千里送只为砸一口水缸,这理由说起来,余初自己都不相信。    所以她只能咬死了自己是过来逛逛。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廊下一脸心虚的余落汤鸡,嗤笑一声:“我这小破院子,也值得你大雨天伞都不带,游园赏景?”    余初一本正经点头。    “那举石?”    “雨中赏景,一时间诗兴大发,行为难免有些孟浪。”    老爷子手一抖,茶点将手上的盖碗给打翻了,他伸手指着余初,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脸上的表情由错愕转为好笑,又由好笑转为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无奈的吐了口气:“你们还真是一类人。”    他起身从位子上站起,手握着拐杖,自顾自的朝着屋内走去。    片刻后,老爷子手拿着一只木盒走了出来,递给了余初:“他留下的,说是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肯定会有同伴来找。”    “只要有人找到这里,把那口水缸砸了,就意味他的同伴到了,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他。”    “这块地,当初跟你们卖的时候,没有收我一分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帮得上忙。”    “这债一欠就是二十年,现在,我还清了。”    余初接过盒子,脸上并没有惊讶,她手抚摸着盒子上的国旗图腾。    “嗯,两清了。”    ***    余初在街上,花了点散钱,请面摊的伙计替自己找辆驴车来。    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进人家店里,耽误别人的生意,走到店门前不远的屋檐下,找了块半干的地坐着。    也不是不能步行回顾家别院,只是现在的她全身湿透,衣服半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顶在头上,泥浆粘的到处都是。    像是受到打击被疯了的女人,又像是被豪门赶出来的弃妇。    她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这个样子走在街上,不仅不舒服,还很不安全。    余初抱着盒子,半埋着头,几乎要睡了过去。    突然觉得似乎风停了,扑面而来的雨丝,也因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暗绣着竹子的靴子。    视线再往上,青色的长衫剪裁得当,长度恰好盖住半靴,墨绿色的腰带勒出了一条腰线,将来人原本就好的骨架,称的愈发浊世翩翩。    他手上撑着一把墨色的伞,半低着头看着她,带着书卷气的眉眼并没有显露惊讶或者厌恶。    余初扶着墙站起来:“顾公子?”    “余姑娘,你可还能自己走?”    余初下意识看向顾文澜的身后,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顾家的马车。    这些天,顾文澜都在忙着参加同学会。    每日早出晚归,却也没什么正事儿,一般就是对月吟诗,对花作画,然后聊聊科举命题和一些考试套路心得。    旨在混个脸熟。    余初在宋家待过几年,自然知道,这些即将科考的学子间的交流,基本上算是仕途关系网的一个基础和开端。    而且因为涉及的少,相对感情也比较纯粹。    现在出现在这,可能他结束同学会回去的路上,恰巧看见了自己。    还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大好青年。    余初松了一口气:“给公子添麻烦了。”    她今日折腾的够呛,又是爬又是摔,最后还在雨里泡了半天,下半身基本上冷的失去知觉了。    从店门口走到马车前还凑合,这爬马车——    余初看了一眼高度,感觉自己拿着东西爬车有些够呛,她抬起头对先上车的顾文澜求援:“顾公子,可否借手一用。”    顾文澜有些不解其意,但是不妨碍他理解字面的意思。    等他伸出了右手,余初松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将手里的木盒递了上去。    就在盒子就要递到时,顾文澜像是看见什么,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你……”顾文澜对着余初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第二个字,半张脸都红了。    余初:“……”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时撸起了袖子,正光着两条白花花的手臂。    得。  这回顾大公子,估计要躲她十天半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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