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追风直到来到前面的树林之中，才放慢了脚步。叶孤臣亲昵地抱了抱追风的大脑袋，夸它聪明懂事。这里离行人颇多的官道并不算远，这片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树高林密，一棵棵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正是强盗易于出没之地。　　　　叶孤臣发现这群强盗非常专业，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手持利刃，招招凶狠，对手竟然是一老一少两人。　　　　老妇一身宝蓝色外衣，满头银发，走路腿脚都不甚利落的样子，却能堪堪避开黑衣人来势汹汹的长刀利剑。　　　　被黑衣人围攻的另外一人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女，一身红衣，手中使一柄弹性极佳的软剑，腾挪跳跃，劈砍挑刺，年纪虽小，武功底子不错，招式老练，显是自小得高人传授武功，出身名门。红衣少女身形灵活，上窜下跳，指左打右，指东攻西，将身边几个黑衣人耍得团团转。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这一老一少二人竟能令十几个黑衣人，一时之间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有几个人在少女的剑下，受了轻伤。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红衣少女明显占了上风，老婆婆那边却是左支右绌，险象频发。叶孤臣便全神贯注于老婆婆那边，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若有第三拔人经过，便会发现一个有趣的场景：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围攻一老一少两人，不远处，三个人三匹马一辆马车，站在一旁观战。　　　　老婆婆的步伐看似凌乱，实则颇有章法，叶孤臣不由得想起天龙八部里段誉的凌波微步，觉得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暗叹老婆婆一定是个世外高人，可惜年纪大了，气力不足，脚步渐渐凌乱，呼吸粗重眼看便要吃亏。叶孤臣正要冲出相助，只见一道绿色身影先她一步冲了上去，正是一向喜着绿衣的绿燕。　　　　绿燕的兵器是双剑，只见她身形一晃，便已来到老婆婆身前。出手如风，长剑双双挡住刺向老婆婆的两柄大刀，将老婆婆护在身后，便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紫娟也纵向上前，手持双刀，与绿燕背靠背，并肩战斗。绿燕和紫娟自小便跟着南宫玉，功夫已得南宫家的真传，与南宫玉名为主仆，实如师徒，感情深厚，对于大小姐的安危，自然是看得比自身安危更为重要。此次出门，南宫玉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保护好叶孤臣。二人自然不能让叶孤臣涉险，一路将孤臣护得好好的。　　　　叶孤臣则赶忙将老婆婆搀扶到一旁歇息。老婆婆耳聪目明，明白这三个女子救了自己，连忙道谢。　　　　红衣少女见叶孤臣将老婆婆带离了危险之地，心下大定，出手更加稳健，不多时，便将身边的黑衣人全部打倒在地，绿燕和紫娟这边也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战斗。气焰嚣张的黑衣人被打倒在地。绿燕正想抓住一个黑衣人，逼问一下口供，却是晚了一步。只听到一阵急促的箫声传来，地上的黑衣人便不顾身上的伤，纷纷一跃而起，撒腿跑了。　　　　红衣少女正要去追，却听到老婆婆喊道“阿水，别追了，小心有诈。”只好停下身形，转身来到叶孤臣身边，抱拳道谢。　　　　“多谢三位姐姐相救之恩，小妹沈水依，今年十六岁，这位是宋婆婆。请教姐姐高姓大名。”　　　　叶孤臣忙道“水依妹妹不用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姓叶名孤臣，这两位是绿燕姐姐和紫娟姐姐。”　　　　绿燕和紫娟也与沈水依出来见礼。沈水依性格天真活泼，鹅蛋脸，大眼睛，身材姣好，面容多娇，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叶孤臣很是喜欢这个小妹妹，二人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水依说自己本来是要上京城找哥哥的，路上遇到了宋婆婆，宋婆婆也要去往京都，便与婆婆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应。不想走到此处时，遇到了这伙黑衣人，对方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招呼也不打一声，提刀便砍，可是自己初出江湖，并没有什么仇家。　　　　宋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光，自然也说不明白为何会被黑衣人追杀。　　　　宋婆婆已是耄耋之年，满脸皱纹，白发婆娑，身形佝偻，双目却不似一般老年人那般浑浊，而是精光闪闪，甚是有神，与老态龙钟的外表并不相称。与叶孤臣眼光相接之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转瞬便恢复正常，将目光转移，嘴里不住念叨着感激的话语，声音沙哑，倒是与其年龄相符。　　　　叶孤臣的心理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又是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观察力敏锐，早已觉察出宋婆婆身上的诸多矛盾之处，却不点破，倒要看看，她制造这诸多的巧遇到底是何居心，当下便佯装一切正常。　　　　沈水依心思单纯，待人真诚，叶孤臣怕她被宋婆婆所骗，便提议大家一起上路，小姑娘欣然答应。　　　　宋婆婆骑不了马，沈水依本来是陪她坐马车的，如今有了三个姐姐做伴，小姑娘也不肯闷在马车中，便与紫娟换了位置。　　　　叶孤臣一路留心观察宋婆婆的行为举止，均未发现破绽，只是宋婆婆一直不肯再与叶孤臣眼光相接，总在想方设法躲闪，叶孤臣疑心更盛，便趁大家在一家路边的茶摊歇息时，找个借口将紫娟叫到一边，把自己的疑惑与紫娟讲了，紫娟也已看出宋婆婆的破绽，却主张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叶孤臣觉得可行，只是要紫娟盯紧了宋婆婆，紫娟欣然应允。　　　　几人一路走走停停，并没有急于赶路，水依发现叶孤臣作的画之后，赞叹不已，成了孤臣的铁杆粉丝，并自告奋勇成了叶孤臣的专业模特，每到一处风景名胜之地，便停下来画几幅画。叶孤臣不好厚此薄彼，便将绿燕紫娟宋婆婆一并画了上去。　　　　宋婆婆看着画中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直懊悔怎么自己年轻漂亮的时候没有遇到叶孤臣，没能留下几张漂亮的画像作纪念。　　　　紫娟安慰她道“宋婆婆，其实您现在打扮打扮也很漂亮的，等到了客栈，我给您化上妆，涂上粉，咱们再请小姐画一个世上最美丽的婆婆。”　　　　逗得宋婆婆咧开没牙的大嘴乐得喘不上气了，“还是你这丫头会说话，我老太婆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这一路，经兖州，过郓州，汴州，到达东都洛阳时已到了凉爽的初秋时节。　　　　古都洛阳，名闻天下，名胜古迹众多。叶孤臣几个人商量过后，决定在洛阳多停留些时日。一入城，水依便被洛阳的繁华给吸引了，旅途的劳顿一扫而光，拉着叶孤臣去逛街，绿燕不放心，也跟了来。紫娟与宋婆婆便驾车去了客栈投宿。　　　　客栈位于洛阳城中心位置，交通方便，周边环境最是繁华热闹，是年轻人喜欢的落脚之处。紫娟安顿好行礼物品之后，水依与孤臣三人尚未回来。紫娟想起叶孤臣交待的任务，便起身来到宋婆婆的房间，想趁大家都不在，试探一番。　　　　敲了半天门，无人答应，紫娟只好推门而入，房间中果然空无一人，窗子却虚掩着，打开窗子往下看去，下面是一条僻静的小路，行人稀少，难道宋婆婆跳窗出去了？紫娟决定守株待兔，看宋婆婆何时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窗子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宋婆婆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看了看，便翻身跃了进来，动作轻柔，落地无声，那身形分明便是个手脚利落的年轻人，哪有平时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宋婆婆进屋之后，便发现了房间内有第二个人的气息，轻轻叹了口气，道“紫娟，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房间里。”却是一个年轻男子清脆的声音，并不是宋婆婆沙哑的声音。　　　　紫娟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人说话。只好从衣柜中走了出来。只见宋婆婆还是那副穿着打扮，白发白眉，周身的气质却变了，明明便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紫娟轻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一路跟随我们乔装改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赶紧从实招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宋婆婆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边笑边说出了一番令紫娟大惊失色的话，“紫娟姐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得了。”　　　　紫娟怒道“笑什么笑，等小姐回来，我要告诉她们，还不乖乖给我束手就擒。”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连攻几招，以掌化剑，用的正是南宫家的剑法。　　　　宋婆婆也不含糊，揉身而上，与紫娟战到一处，用的竟然也是南宫世家的嫡传剑法，也是以掌代剑，且功力明显高出紫娟许多。　　　　紫娟暗自思量，南宫世家的功夫从不外传，想必对方与南宫家定然关系斐浅。原来紫娟原本便是南宫家的丫头，后来跟着南宫玉到了叶家，与南宫家的人自然分外熟悉，战了一会之后，便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却赶紧跳出战圈，躬身行礼“紫娟见过靖公子！”　　　　南宫靖是叶孤臣二舅南宫浩然的独子，自小便是出了名的万人嫌。一提起他，南宫家的狗都不敢叫了，猫都要躲起来。紫娟如今遇到这个小魔王，甚是意外。只因南宫靖这几年身量渐高，已由一名小小少年长成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再加上他脸上戴的面具做工精良，足以以假乱真，是以紫娟一直没能认出来。　　　　南宫靖却是意犹未尽，明显地还没有打够。孩子气地嘟囔“真没意思，这么快便被你给认出来了。”说着便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张扬朝气蓬勃的俊颜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稚气未脱。紫娟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南宫靖，最喜粘着自己和绿燕，心中的怒气登时便全消了。　　　　紫娟带着南宫靖来到自己房间，让店小二送来热水，拿出自带的茶叶茶壶泡好了茶，斟了一杯递给南宫靖，却未曾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宫靖一眼。南宫靖被她看的心里直发毛，嗫嚅道“紫娟姐姐，你又生我的气了？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为何一见面，你便生气，最近我没干什么坏事啊。”　　　　紫娟伸出手指，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他的脑门儿一下，道“靖少爷，您如今也有十七岁了吧，我记得您只比我们小姐小一岁不到，怎么还是这么胡闹，竟然扮成了老婆婆到处跑。要是小姐和沈水依小姐知道您的身份，知道您骗她们喊了这么久的婆婆，您猜会如何？”　　　　南宫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委屈地小声道 “我才没有胡闹，我从太奶奶那里得了这个面具，本来是想去青州找孤臣姐姐玩的，结果在路上无意中听到沈水依小丫头和她哥哥密谋说，要装作被人追杀的样子，与叶孤臣来个偶遇，借机靠近孤臣姐姐。我觉得他们兄妹两个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又怕她们伤害孤臣姐姐，便假扮成宋婆婆，与水依小丫头碰巧相识，然后结伴一同进京。后来果然见到了你们，那些黑衣刺客其实是她们自己人假扮的。”　　　　紫娟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满脸担忧道“沈氏兄妹到底是何身份来历，为何要跟踪我们？你可知晓？”　　　　南宫靖得意洋洋，“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无名小卒。小丫头的哥哥叫沈千言，好像是什么听风楼的少主，也是什么流云谷的少主，搞不清哪个才是他的亲爹。”　　　　紫娟没想到，原本以为沈水依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想到对方竟然与听风楼和流云谷两大江湖势力皆有如此密切的关系，既然对方已经盯上了自己一行人，要想摆脱，绝非简单之事。内心不由得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