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昭之独自在院子里吃完饭,然后开始洗碗,烧水,洗他的衣服。 “呲-呲!”这衣服和他的主人一样,相当的不识好歹,在她的轻轻揉搓下,破碎了。好吧,本来这身衣服补补还是可以穿的,现在算是彻底告别他的主人了。 丧气的扔下衣服,又从井里吃力的往上打水,水桶重重的放在地上,昭之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避免被水花溅到身上。脚下却不知有什么东西挡住她,顿时她感觉不妙,要摔跤了,从天而降的一只手臂有力的扶着她的腰,将她稳稳托住。 待她站稳,那人放开了手,昭之觉得滚烫的温度还留在腰间。待昭之回头视线对上他,瞬间那灼热的温度快把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那人施施然立在井边,目光盈盈看着她,乌黑如墨玉的眸子仿佛浸在温水里,殷红的嘴唇微微抿着,面容清隽,漆黑的长发柔柔散在身后,颀长的上身未着寸缕,宽阔的肩膀还绑着几圈纱布,精瘦的腰身,下身只穿中裤,漏出一截莹白小腿,光裸的脚丫子被乌青的地砖反衬得洁白如玉。明明之前给他上药的时候,没觉得好看啊。此刻,他神色清明的站在这里,就,好看得不得了。 昭之退后两步,羞得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用手指头对着他的鼻尖,看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这个,这个狐狸精。 “衣服在那里。”那人抓着她的手指,带着她转个弯,直到手指指向盆子里,那里还放着他刚刚彻底破碎的衣物。 哼,这个人不但不太懂礼貌,而且还有点轻浮,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一张脸。她又窘迫又气,此时她背后抵着的是他的胸膛,又不敢后退只得用力抽回手,从他的掣肘之下退出来。 一抬头又被晃到眼睛,昭之赶紧背过身去,气呼呼的说,“我去给你找一身衣服,过来吧。” 孟琮沅好笑的抬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快步进屋,她的碧色裙角在门口旋转出一个弧度,当弯腰在打开衣柜时,乌黑的秀发滑到一侧,漏出一截雪白纤弱的脖颈,秀丽的薄薄的耳朵被日光衬得有些透明。 “呐,你将就着穿吧。”递给他一套月白的长衫。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呢,刚刚她一不小心把他仅有的衣服洗坏了。 孟琮沅接过衣服,昭之随即又转身出去,慌张的离开这间屋子,离他这么近,她感觉头顶快冒烟了。 接着忙手里的活计,刚把桶扔到水底,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麻绳,然后轻而易举的将水桶拎上来。昭之一抬眼,那人已经拎着水桶看她,好声好气问她,“这水要倒哪里?” 昭之随手朝洗衣的盆子一点,“那个盆子。” 然后,看着他一手提着水桶,光脚走在乌青的石板砖上,挺拔的身姿,轻松的步伐,走得还真轻松,明明她有吃的很多,偏偏力气却不大。 那人微微含笑,意味深长的问她,“那衣服还有洗的必要吗?” 昭之脸颊又烧两团火烧云,他刚刚果然看到衣服被洗破了。微微迟疑,极为尴尬的回答,“呃,先洗洗看,说,说不定还能再补补呢。” 其实要她说,那身衣服真没有再补的必要,可他们二人困在此处,师兄留在这里也仅有那一身衣服,她可不要再看到没穿衣服的他。 他动作轻快的将水哗啦到入盆里,盆子一下就满了,里面放着他的青色衣袍,还有一件她的粉色长裙,孟琮沅唇角上扬,回头问她,“哪里还要水?” 突然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孟琮沅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当然也不会告诉她,他从来没穿过补丁的衣服,从小到大他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精细非凡,华丽贵气的。 “不用了,还是我来吧,而且你不穿鞋子走来走去伤寒会加重的。”昭之突然想起来,他那时候好像只穿了一只鞋。又说,“哦,我找找看有没有鞋子,你先回床上躺着吧。”师兄在这里住的次数也不多,那个房间的东西都是师兄收纳的,有没有鞋子她还真不知道。 那人跟着她身后又回了房间,然后随意靠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支在地上。 结果,几个柜子都找了,连放被褥的箱子都翻找一边,什么都没找到,反而累得气喘吁吁。昭之气馁,“嗯,没有鞋子,你还是去床上躺着吧。” 他的伤寒还没好,而且山里清晨即便太阳初升也还是很冷的,作为一个大夫她很难做到看着病人光脚在地上,更何况让他给她打水。 他闲适的扬起下巴,是笑非笑,“不用了,伤寒已经好了。” 昭之凑过去先摸摸额头,刚刚洗衣服手还比较冰凉,试不出来,然后又把脉。望闻问切,他的脸色没有先前那么差,好像是好了一点,这人的体质也太好了,昨天半夜给他喂药时还烧得厉害,才过了一晚上,烧已经退了。 “不行不行,你是病人,要多休息。”昭之拿出师叔那套,大夫的身份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 结果,对这个人来说并没用。帮她将洗衣服,做饭水都打好,还将水缸也填满。昭之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跟前跟后,放好水桶,盖好水缸,催着他睡下,她又吭哧吭哧洗完衣服再晾好。这一日,昭之不得不待在家里伺候他换药,吃药,然后给自己煮饭,煎药,做家务活。 等她松一口气躺在床上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昭之裹在被子里盘算,明天要给他换药,做早课,采药,还有干粮也快没了,还要想法子给他做双鞋。却听到另一头,那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是冷吗? 他们所住的这个屋子从门口用两道竹帘隔出两间卧房,中间放着桌椅待客兼吃饭,关上门其实两个人是处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声音是没有办法隔离的,夜里能听到对面人的呼吸声。 “哎,你还没睡啊,是被子薄了吗,要再加一床吗?”昭之一边冲另一头问,一边坐起身来。 “孟琮沅,是我的名字!”那边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师兄的声音比他的温润一些,不过他的声音更沉稳,听起来让人觉得安心。 “哦,哦。我的名字是昭之。” “昭儿!”孟琮沅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临行前顾先生的话。 “诀玉秘书去万铭阁找,诀玉是笙笙之前一直带在身上的,池辰应该会收起来。”“我还有一个珍宝也在祁山。”说到最后,顾繇只留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是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每次提到和祁山有关的事情,总是神色晦暗,目光深沉。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无法提及的往事,不管是顾繇,还是盛名在外的舅舅们。 “你冷吗,被子够吗?”昭之的声音从另一侧传过来,真是个细致熨帖的姑娘。 “不冷,早些歇息吧。”孟琮沅思虑暂时放松下来,看着简陋干净的床幔。 “嗯!”昭之轻声回应,重新躺下,再无半点声音。 万物寂静,深沉的睡意袭来。孟琮沅弹指将灯火熄灭了,整个屋子被月光浮照,氤氲起来,他又睡了过去。 ? 隔天,孟琮沅一夜无梦,精神大好,穿衣起身后,发现昭之已不在屋里,一应盥洗物品都摆好放在桌上,就连早饭都整齐摆放在一旁。他有些不可置信,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居然毫不设防的睡死,并且在另一个人忙绿的时候都没有惊醒。 碗下面压着一张字条,窈窕有力的字迹,让他自己盥洗,上药,吃饭。他打量着桌上摆放的东西,盥洗用具,药品用具,吃食,旁边还有一双洁白如新的袜子,细致又周到。 吃过饭,孟琮沅光着脚将这个小院从里到外打量了一遍。门口郁郁葱葱的绿竹,门廊下欢快歌唱的小鸟,支起架子晾晒的他的衣物,还有一个小小的药房,厨房门口堆着的柴,一切都收拾的妥帖而干净,满满的生活气息。就连散发着她盈盈香气的卧房,都感觉让人非常舒适的,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平静,又实在。 找到一块高地,放了暗号等着暗卫能找过来,他开始打量她的书架,大部分是医书,还有一些市面常见的道学书籍,游记之类的书籍。他随手抽了一本靠在椅子上翻起来,等两三本书都看完了,那丫头还没回,他思虑是不是要去找找,想起她在字条上留的,午饭在锅子里,看样子是要他自己解决。 添柴做饭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他吃过午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厨房,又一次打量起这个小小的院子。一个小丫头,独自生活在这里,祁山弟子还挺不容易的。 想起她举着那细瘦胳膊打水吃力的样子,孟琮沅第一次站在一个小院里,劈了一堆柴火,然后又一堆堆的码好,又将眼前看到的活计都干了。他的伤寒只睡了一觉就好了,其他的那些外伤对他来说并不是大事,这么多年打仗下来几乎习惯天天带着伤了。 夕阳西下,昭之回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劈竹子,旁边放着一些削好绑好的竹子,他这是在修篱笆。她惊愕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的朝他笑了笑,走进厨房将鱼放入水桶。居然看到准备好的晚饭,还冒着热气,还有丝□□人的香气。 孟琮沅见她回来,放下手中的工具,跟在她身后,注视她的生动的表情,冲她抿嘴一笑,整个简陋房屋都被这淡然的一笑衬得光芒四射,瑰丽异常。 昭之莫名的觉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石锤击了一下,不痛,只觉得很麻,还有一丝暖意。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捡了他回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在外忙了一天回来,饭菜是热的,还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她,被这种温暖包裹着,她觉得心快融化了。 “孟琮沅,你觉得好些了吗?”她亲切问他,清越动听的声音,眼珠乌亮,像湿漉漉的初生动物的眼睛。 “还行。”抄着手,笔直站立在她身侧。 昭之拉起他的胳膊压在桌上,抵着他的脉搏,细细探查起来。这复原能力还真强大,伤寒彻底好了。顺势的,她目光扫到他脚上那一道道痕迹,被竹子刮伤的,有的还在渗血,应该很疼吧,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拿深沉的眸光看她。 昭之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热,冲他颔首,“等会儿再喝一副药,才能睡觉。” “嗯。先吃饭吧!”孟琮沅嘴里发出懒洋洋的声音,老神在在的靠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昭之又忙进忙出的端饭菜,摆放碗碟。 “脚疼吗?”一边递碗筷,一边问他。想起先前翻柜子时,有一块去年打到的鹿皮还剩有一些皮料,不知道给他做鞋还够不够。 “还行。”嘴里含着食物,他含糊的回答。 饭后,他收拾碗碟,她给他熬药。等他喝药以后,又塞了两个蜜饯,他眯着眼睛咬了几下吞了,顺势她自己也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味道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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