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毕饭，几人又闲聊了会儿，因太子妃孕期极易倦怠，洛雪三人便早早告辞，由绿绮领着出宫去。一行人嬉闹着穿过甬道，或娇柔、或爽朗的笑声在幽深的甬道里回响。正走着，迎面而来一队人马，遥遥望去，内有一位明艳妩媚的妇人，妆容精致、面无表情，真是高傲至极，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某位妃子。绿绮瞬间变了脸，四人靠路边垂头立定的时候，她低声咕哝着：“是万贵妃，真倒霉，遇到这个老妖精。” 万贵妃由婢女搀扶着来到她们面前，“我当是谁，胆敢在宫里放肆胡闹，原来是绿绮公主。咦？这几个可面生得紧。”她扫了眼洛雪她们，便将头昂得高高的，缓缓说道。 “民女洛雪。”“民女洛霏。”“民女洛霓。”三人依次回禀，齐声道：“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听见洛雪的名字，万贵妃刷地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你就是洛雪？倒是个美人。听说你因人制香，不知本宫可有福分得你一点子香？” 洛雪赶忙回到：“贵妃娘娘可折煞民女了，民女能有幸为娘娘制香，应是民女的福分才对。娘娘洪福齐天，气质雍容华贵，媚中带娇，娇中带柔，柔又不失气势，出尘脱俗，想来出尘香最是合适，娘娘可满意？”一席话说得她自己腹中阵阵翻腾。 万贵妃闻言面上不禁沾沾自喜，“好巧的一张嘴，既如此，便是它了，你可要上紧些才是。” “娘娘放心，民女今日回去便为娘娘做，不出二十日便有了。”洛雪恭敬道。 “哎呀！你应下做什么？这个人最爱装了，在父皇面前是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其实最是喜怒无常，当心她拿你的错处。”绿绮望着万贵妃远去的背影，担忧着对洛雪说道。 “那你以为我躲得掉么？”洛雪反问。 “有皇兄，你怕什么？”绿绮嘟嘴道。 “你还小，有的事情还不懂。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他，这些看似琐碎的小事，可节外生枝总归不妥，弄不好还会坏了大局。”洛雪道。 “我怎么就不懂了？”绿绮急了，“不就是大皇兄想我太子哥哥的位置么，他也配？” 此话一出，洛雪三人霎时变了脸色，洛雪更是赶忙去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若真为你太子哥哥跟三皇兄好，这头一件便要改，不能再口无遮拦。”洛雪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你是三皇兄喜欢的人，我才跟你说。还好是你，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之前那个什么万子妍、什么李嫣，还有这个那个小姐的，我都不喜欢，更别提三皇兄了。我三皇兄是什么人，岂是她们这些庸脂俗粉能配得上的？”她愈发兴奋，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洛雪她们急急向前走，不理会她，只好作罢。 拐了个弯,便看见慕元珣立在宫门口,煦暖的春风轻拂他的发丝,身形挺拔,衣袂翻飞,周身微微泛光。见着洛雪的那一刻，嘴角上扬，快步迎上前，其他人便自动隐了身。“今日同父皇议事，才刚结束，料想你也差不多要出来了，便等你一同出宫。可还开心？”他笑道。 “嗯，太子妃很不错。对了，我们刚刚见到万贵妃了。” “是么？”他神情一下子变得凛然，“她可有为难你。”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她心中一暖，“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没事，头一次见面，她能怎么着我。不过是让我给她做点香而已。”她看着他郑重的神色，有些好笑。 他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你若不愿,回了她便是,无需顾虑太多。我说过，凡事有我。” 她仰头看他，一向杀伐果断的眼眸里尽是不舍，“元珣，你知道吗？在洛香山到处长着高高的乔木，有一些柔弱无依的藤木会攀附其上，乔木为她遮风挡雨，提供养分，藤木缠着他，愈缠愈紧，直至掏空他的躯干，彻底绞杀他，多少百年大树成了朽木一株。”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也习惯依靠你，但也不想事事都要你操心，那样的话，我如何能同你并肩，如何突破重重阻碍，长长久久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他愣了又愣，她曾说，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靠近他，其实，这个傻丫头早就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你说什么？”他又想逗她。 “我……”她眨了眨眼，方才想起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腾地红了脸，“我要回家了。”她低头，转身要走。 他追上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瞠目结舌的守门将士。“我告诉你一件事，按说，孕妇忌用麝香，刚刚在东宫我却闻到太子妃衣服上沾染了麝香，只一点点，常人根本闻不出来，便是我闻着，也是若有若无的感觉。我思忖着，整个东宫不可能不知道不能用麝香，所以应该是她身边的宫人出了问题。隔墙有耳，我便没有告诉她，但是我故意说她这胎是个女孩子，近日，那人应该会想办法递消息的。所以……”她任由他牵着手，缓步向前。 “嗯，交给我。”他道，“这么说来，皇嫂这胎其实是个男儿？” “差不离吧，虽然我很多年不给人看了，若说是个女孩儿，大概那些有心的也能稍稍放松警惕。”她叹道，“不管男孩女孩，孩子嘛，何其无辜，成年人的争斗却要殃及这些小小的生命。哎——”她突然站定，“你说这个人会不会不是太子的对手，而是太子妃自己的对手呢？” “你是说？”他很快便同她想到了一处。 “唉，世上哪个女子愿意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太子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连太子妃都说，即便太子对她再好，那也不是全部的爱。”她拧眉，拉了拉他的手，“元珣，你以后……” 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不会！阿洛，我的佑王妃是你，也只有你。” 他眼神灼灼，似有火光迸出，洛雪从他清亮的眸子里看到小小的自己，见他不断向自己凑来，她也不自觉地微微后仰，却被他伸手稳稳扶住，淡淡茶香袭来，眼看他薄薄的唇要覆上来，她又动弹不得，只得战战兢兢说道：“那个，我、我饿了。”说着还故意咽了下口水。 他真是无奈至极，“你不是刚吃过么？” “太拘束，没吃饱。”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走吧。”他轻叹。 三、四月的时候，百花竞放，正是采下入香的好时机，洛雪便又忙起来。这一日，她正趁着日中时候在柜台后面打个盹，阳光正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正惬意着，忽觉身上冷下来，微微睁开眼，原来是个漂亮的姑娘挡了她的光，“姑娘可要选香？”她尚未回转，声音懒懒的。 “不，我找人。”她美得并不柔和，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找人？”洛雪已经猜得几分，却还是问道：“姑娘找谁？” “我的伙计。”她冷笑道。 “这可奇了，你的伙计，怎么到我这来找？”洛雪道。 “别给我打马虎眼儿，人呢？”她往前进了一步，头往里探着。 洛雪向前挡着她，不让她再进，“姑娘来势汹汹，我又没见过姑娘，还真不知道你要找谁。” “哼——那我就告诉你，我是烟雨集的老板，我来找沈苒。”秦烟雨面露鄙夷之色。 “呀！”洛雪惊奇地叫道，“原来你就是烟雨集秦老板，久闻大名。不过你说来找苒姨？”她疑惑着道：“她是我店里的，怎么是你的伙计？”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秦烟雨继续冷着脸说道。 “知道什么？”洛雪一脸的求知欲。 “她从前是我的伙计，我来找她回去。”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既然你也说了，她从前是你的伙计，那么现在就不是了，伙计又不是奴婢，不卖身，她现在在我这好好的，回去做什么？”洛雪渐渐冷了脸，正色道。 恰苒姨从里间出来，见了秦烟雨，愣了下，“你来做什么？”她淡淡道。 “做什么？自然是找你回去。”她很是不满，沈苒已经许久没有跟她的人接头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有没有被洛雪戳穿，加之大皇子交代她时不时给洛雪找点麻烦，今日方才亲自找上门来。 “你走吧，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苒姨道。 “苒姨，我有你孩儿的消息了，你不想知道？”秦烟雨一改生硬的语气，拉着苒姨的手软语说道。 “真的？”苒姨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惊喜地望着秦烟雨，眼里很快噙满泪水。 秦烟雨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这么多年，她就是用这个把苒姨控制得死死的，如今，依然如此。 不曾想，苒姨忍住眼泪，抬头定定向她道：“不必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走吧。” “苒姨，这次是真的，我亲自验证过消息真假才来寻你的。”秦烟雨始料未及，依旧假意道。 “我说了，你走吧。”苒姨再次强调，洛雪上前轻拍她的肩，她努力挤出个让她放心的笑。 秦烟雨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不禁气从中来，“既如此，休怪我不客气！”她见她二人如此，思忖着洛雪定是不知晓苒姨偷香方的事，便转向洛雪道：“哎呦，我也是为你好，你可知道，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专偷你的香方，你还把她当个好的。” “她偷我的香方，你怎么知道？”洛雪反问道，故意高声道：“你终于承认派人来偷我的香方了，不曾想堂堂京城第一大香铺烟雨集，竟也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连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小香铺的香方都偷。”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听此，不禁驻足，朝着秦烟雨指指点点。 “你——”秦烟雨脸色骤变，气急败坏，妩媚艳丽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你别仗着三殿下现在护着你，便猖狂起来，他不过玩玩而已，像你这样被戚之仁……” “她就仗着本王护着她，怎么了？”身后传来慕元珣不悦的声音。 只见慕元珣大踏步走进来，寒眸轻扫秦烟雨，她被他如修罗的气势压得不敢抬头，“参见殿下。”她花容失色，恭敬着行礼。 慕元珣并不去理她，径直向苒姨说道：“苒姨，我来告诉你，你的孩儿找到了，具体事宜丹枫正在处理，你要有个准备。”他跟着洛雪叫她苒姨，她先是不敢应，时日长了，他也不改，便由着他叫。 “谢谢殿下。”千言万语，她只说了这一句，眼泪簌簌落下。 “苒姨，别这样，一会儿我陪你去。”洛雪上前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滚。”慕元珣剑眉上挑，淡淡向秦烟雨道。 “既如此，苒姨，恭喜你终于实现多年的夙愿。殿下，小女子还有事，先告辞。”秦烟雨急急退出。 望着落荒而逃的秦烟雨，洛雪扶额，向慕元珣道：“你说，她到底是凭什么把烟雨集做得这么红火，又深得大殿下欢心的？” “管她做什么？下次她胆敢再如此，不用客气。”他叮嘱她。 “是！殿下。”她调皮地一边学着秦烟雨行礼，一边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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