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烧退醒来，不用睁眼，便知晓自己在哪，她将头埋进被窝，深深吸了吸，才将头伸出被窝，看见慕元珣正守在床边，又缩回去，只听他说：“喝药了。”她坐起身子，“谢谢你。”屋内烧着碳，暖烘烘的，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觉得如此尴尬。 “卫蘅。”她像是鼓足好大的勇气，开口道。 “嗯？” “我叫卫蘅。我从前是越人，现在还算不算？不知道。我爹叫卫离，在世时是露茶城的守将。”她并不抬头。 “你是卫离将军的女儿？”慕元珣有些诧异，更多的是震惊，他自幼混迹疆场，卫离将军当年名扬天下，他岂会不知？还有，那肆意张扬的少年，卫芜。 “嗯，请你听我说……”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你曾说，有些事情希望我自己跟你说。所以，请你不要说话，我怕，过了此刻，我会失掉所有勇气。只是，请你听完就好。”事到如今，她别无他想。 “卫蘅、莫七叶，我都不喜欢，前者给了我此生最大的伤痛，后者却是可怜人的名号，相比而言，我还是叫洛雪好了，毕竟，她是真正属于我的。” “那日，我们遇到的李挺，他本是我阿爹的副将，却串通别人害了他，大概我跟阿娘长得相像，那天他见了我半幅面容，所以被吓到了。”提起爹娘，她的头更低了，拳头紧握着被角。 “阿爹跟兄长在边境杀敌，我同阿娘被圈在京城，呵，这是帝王惯用的伎俩，不是么？用你，也防着你。抄家抓人的时候，我娘趁乱把我送出去，临别时，她说，‘不要恨，不要报仇，好好活着。’我一路走到露茶城，想找到父兄，却听说他们早就被杀……”说到这，她哽咽着。 她眼里噙着泪，却没有让它掉落，脸上满是倔强，同时又露出痛苦绝望的神色，“你说，这样的我，你怎么会要？你怎么能要？” 听不见回音，洛雪心想：果真是完了。她鼓起勇气抬头，见他正蹙眉，心绪莫辨，“你该知道，我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他说。 “可是，我现在说这些，还是太迟了，是吗？”那么，就如此结束吧，自此，他同她，再不相干。 “是。” “我知道你要成亲了，今日，就在我以为你快死的瞬间，想要告诉你这些。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说过就算。”她的声音低低的。 “说过就算？”他又拧眉，“谁说我要成亲的？”语气透着不悦。 “就、就是那天我来找你，听过路人说的。难道不是么？”洛雪有些不确定，心里涌起一点点小欢喜。 “道听途说，你也信……”他无奈。 “可你刚才也承认我说的太迟了。” “傻瓜，我当然是想你能早日告诉我这一切。”慕元珣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拭去睫毛上沾着的泪珠。 洛雪赧然，继续说道：“家里出事后，我没有办法，只能逃到洛香城，找到育婴堂的时候，正下大雪，官府资助微薄，嬷嬷们艰难度日，哪里肯收留我，洛霆看见我，跪了一天一夜，我才能留下来，也因那叫人绝望又充满希望的大雪，我给自己取名叫洛雪。” “我、洛霆、霏儿、霓儿，还有霖儿，同一年进的育婴堂，从‘雨’字起名，自是比别人亲厚。洛霆最长，刚开始，我总沉浸在悲伤里，又怕被追兵找到，畏畏缩缩，他那么孤傲的人，为了哄我开心，带我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你说，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他要同我一别两宽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难过，大概只是失去了一个长久可以依赖的人。洛霏叫我同她来京城，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要我来，还是我自己要来。我两次以为你快要死掉的时候，心里都慌得不行，觉得自己也跟着死掉算了。”说到这，洛雪将头低到被子上，不敢去看他。 暖暖的金色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投射进来，灰尘飞舞，给屋内又增添一丝暖意，炭火正旺，慕元珣掩不住笑意，点点滴滴，从心底到眼角眉梢，棱角分明的脸此时看起来如此柔和。“有一段时间了，我总觉得你就在身边，果然你来了京城。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他缓缓说道。 “可是、可是，现在我心里还是有那么多不确定。所以，能不能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让自己慢慢从这里……”她以手抚心，又伸去放在他的胸口，微颤着道：“到你这里。”就在她抚上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心跳。 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数九寒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京城却逐渐热闹起来，因为元旦在即，家家户户都忙着除尘、祭祀，街道上挤满置办年货的人，早晚不绝，洛雪成天在铺子里忙着，没有时间理会，只得看着铺外的热闹暗叹。短短时间，花时香铺在京城声名鹊起，尤其受到高门大户太太小姐们的追捧。只是近日，她们发现市面上仿香盛行，往往是她们一出新品，市面上便紧跟着出仿品，相似度很高，但是由于花时香铺占得先机，所以虽对她们的生意有影响，但还不甚严重。这一日入夜后，洛雪将门板排了大半，只留可容一人进出大小的口子，她坐在灯下，正研究着一盒香，这是她白日请人从烟雨集买的，她用手指头拈了点粉末，细细闻着。正巧洛霏从外进来，“啪”地一声将剑丢在柜台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洛雪好奇，“怎么了这是？” “气死我了！还不是那清和镖局的事！”洛霏一脸失望与懊恼。 洛雪好笑，前几日，洛霏突然说她不要待在香铺了，她本就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兴趣，现在香铺一切走上正轨，她便想着出去另谋生计。其实，她不过是想着通过自己的能力帮衬宇文邺一把。于是，便动了势力遍布天下的清和镖局的心思。恰恰那镖局要招一女教头，她便要去试试。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妙。“人家镖局不要你？”她问道。 “什么人家不要我？明明是我看不上他们好吧？”洛霏逞强，低头想了下，还是说道：“你说他们怪不怪？我是要当教头，又不上阵杀敌，他们居然摆了个阵法，要我破阵！” “破阵？”洛雪沉吟道，是有点奇怪，不过也说得过去，走镖嘛，什么艰险都有，作为教头，自然要什么都会。 “嗯，我本也不以为有什么，不就是个阵法么？居然还是败了。”一说到这，洛霏很是泄气。 “不就是一个阵法么？你怎么不去找宇文邺帮忙？倒跑回来跟我倒苦水。”洛雪故意逗她。 “哼，他要是知道了，定是不同意我去什么镖局的，所以，我要先斩后奏！” “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阵法吗？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商量商量。”洛雪正色道，不再打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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