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惦记着回去报平安,虽睡得迟,第二天一大早便起身,来到厅堂,发现太子与慕元珣正用早点,大方地招呼了声“早”,她并不懂官家礼仪,只简单行了个拱手礼,口中说道:“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慕元璟笑意盈盈地看着七叶行了不甚规矩的礼,意味深长地望向慕元珣,只见慕元珣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招呼七叶入座。慕元璟颇觉有趣,他这个皇弟呀,终于有人能拨动他的心弦了,此时不作弄作弄他,更待何时。“咳—莫姑娘是本地人?”慕元璟柔声问道,手里不停地给七叶盛粥、递点心。 “嗯,是啊!” “可否告知芳龄?” “十八了。” “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早亡,跟着姑母一家过活。” “去过京城吗?” “没有。” …… 慕元璟一句句问着,他明明无一不知,却还是细细地问了个遍,倒也怪,七叶在慕元珣面前张牙舞爪的,今日却斯斯文文、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太子的问题,坐在一旁的慕元珣脸色愈来愈难看,七叶只顾着跟太子说话并未注意到。 说了半日,太子瞟了一眼慕元珣,心想差不多了,便温和地对七叶说道:“本宫还有事,莫姑娘慢用。”七叶含笑目送太子离去。 慕元珣轻哼一声,用手在七叶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我皇兄可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的。”语气不悦。 “切,你说什么!我过得自由自在,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七叶不客气地回道,“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你刚刚那番表现不是有所图是什么?”慕元珣脸色稍霁,却还是追问道。 “他是太子哎!未来的一国之君,当然要客气点儿。再说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命自然要留得长些。”七叶还是没个正型。 “那我好歹是个王爷,怎么没见你对我客气点?” “你不一样!”七叶不假思索地说,并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 慕元珣心有所动,沉默片刻,方才正色道:“明日,我要去露茶山。” 露茶山!七叶震惊,脸上慌乱的神色被慕元珣看在眼里,她含糊着“嗯”了一声,忽的听慕元珣继续说道:“你同我一道去。” “我不去!”七叶几乎是跳起来说了这句话。 “你倒不问问我去做什么,反倒一口咬定不去?”慕元珣问道。 “管你去做什么?反正我不去。”七叶低下头咕哝着。 “再过两个月便是母妃生辰,前几年东越使臣来访赠了一小盒露茶香,父皇将它赏给了母妃,母妃甚喜此香,奈何此香难寻。此次皇兄与我来洛香城的目的就是去露茶山寻那露茶回来制香,以贺母妃生辰。”慕元珣主动解释此行目的。 七叶知道他口中的母妃是穆贵妃,当今圣上在前皇后病逝后一直对其感念不忘,迟迟未立后,这穆贵妃与万贵妃领衔后宫,平分秋色,说来,这穆贵妃并未慕元珣生母,他生母是早逝的静贵人,在世时与穆贵妃感情甚笃,故而穆贵妃在她逝后主动请求抚养慕元珣,圣上念在慕元珣年幼孤苦,对穆贵妃的重情重义也深感欣慰,便恩准了她的请求,是以,慕元珣打小便由穆贵妃养育直至封王开府。 “呵呵……殿下孝心感天动地,小的也想成全殿下,可如今眼看将要入夏,正是香料生意兴隆的时候,小的一家老小都等着呢,我姑母又急需一笔银子给表哥还债,所以,恕小的不能奉陪。”七叶想法子推托。 “一百两。”慕元珣竖起一个指头,“你一年不过挣个二、三十两,算我雇你,如何?” “不—行—”虽然七叶听着这个诱人的数字几乎就要答应,可她还是忍住了。 “那宇文邺—如何?”慕元珣想不通七叶为何会再三拒绝,只得扯出宇文邺。 “什么?”七叶不明就里。 “你昨天说我不会对宇文邺怎样,的确,但那是我心情好的时候,不敢保证那天我心情不好了,便会翻出这旧账。”慕元珣冷冷地说道。 “你—小人!”七叶不曾想他会用宇文邺来威胁他,真是完全没有办法看穿他,“我要回去了!”七叶转身就走。 “明日日出时分,我在城郊清风亭等你。”慕元珣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虽然七叶与宇文邺都说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可为何看到七叶如此为宇文邺,心里还是会不是滋味。 看到七叶活蹦乱跳、毫发无损地回到家,大伙都松了一口气,围着她问这问那,一会问戚之仁如何将她抓了去,一会问慕元珣是如何救的她,她都轻描淡写的一一带过,莫大娘听了之后,知道个中情形比她口中说的惊险万倍,不禁恸哭,大骂那孽子,反倒要七叶安慰她。大家叙了好一会,七叶让洛霏、洛霓赶快回家,方才发现自进门便没见宇文邺,便问:“怎么不见宇文邺?洪伯你是不是又给人家派了什么任务?” “走了。”洛霏抢着答道,眼里有掩饰不了的黯然。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七叶不敢相信,虽说之前宇文邺说起过了庙会就走,可没料到他会不辞而别。 “昨个儿晚上,我们正愁如何营救你,他提出去找三皇子,请他救你,回来后就说你没事了,让我们大家不必忧心。早起,就发现他不见了,这是他留给你的手书。”说着,洪伯递过来一封信。 “君子交以义,不必常相随。”七叶展开信笺,字迹依旧飘逸清雅。她重重坐下,是慕元珣让他走的吧…… 是夜,七叶辗转难眠,纠结着明日到底去还是不去,好容易挨到天麻麻亮的时候起身,磨磨蹭蹭着梳洗,磨磨蹭蹭着收拾包袱,一会想着要给洪伯留封书信,一会又拿不准要带些什么,就那么点东西放进又拿出,颠来倒去,就这样眼看着天已大亮,才犹犹豫豫地出门,没走上十步又折回来,如此又来来回回数趟,早就过了约定的时辰,最终还是把心一横,不过是去采香而已,又不是进露茶城,向着清风亭走去。 虽决定去,可一路走来,七叶心中还是不停祈祷,现在比约定时间过了不止一个时辰,慕元珣等不到她怕是早就离开了,这样最好不过了,如此想着,脚步不禁轻快了许多。就在快到清风亭时,七叶愣住了,她远远地望见一个身影,定睛再看,只见慕元珣身着天青色长袍,双手别在身后,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定定地望向远方,想来站了许久,竟有些雾蒙蒙的感觉,一如庙会那晚七叶临出城门时回眸看见的那般,郑重又执着。觉察到有人向他走来,慕元珣循着脚步声望去,一看是七叶,身子顿时松懈下来,嘴里说道:“你不守信用。”似乎有些气恼。 “你搞搞清楚,我这不是来了么,怎么就不守信用了?”七叶不服气道。 “走吧。”慕元珣一把将自己的包袱仍在七叶手里,脸上露出不屑与她掰扯的神情。 “哎—凭什么要我给你拿行李?”七叶暗暗叫苦。 “凭你是我雇来的,怎么?要我扣你工钱么?”慕元珣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向七叶说道,说完继续前行。 “可是,可是,你有那么多侍卫、婢女,武功高强,怎么一个也不带,就算其他人不带,那个美女姐姐总该带着吧?”七叶快走两步跟上他。 “你当是打狼么?带那么多人。”慕元珣猛地停住脚,七叶躲避不及,急刹脚步,身子不稳,眼见着要跌倒,却一把被慕元珣扶住,“你知道一个伙计最首要的品质是什么?就是少言听话!”说完松开七叶,加快了脚步。 “皇子了不起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个包袱都懒得拿……”七叶咕哝着,不敢大声,只恨早先没跟他要定金,这下他想扣就扣,如何是好。 两人互不相让斗了会嘴,渐渐都认真赶起路来,不多时,便到了洛香山脚下。 当戚之仁听管家福伯汇报说打探到三皇子与莫七叶一同上山寻香时,他将拳头重重砸向桌面,“哼,果然不出我所料,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 “将军,不过是去采香而已,又只是带了个丫头,会不会是将军您多虑了?”福伯俯首说道。 “哼,寻香只是个借口而已,三皇子此行真正的目的怕是露茶城。”戚之仁沉吟道。 “啊!将军是说—”福伯有些慌张。 “嗯,不管太子是想隔山震虎还是想连根拔起,我都首当其冲。”戚之仁捻须道。 “将军还请宽心,这些年,我们行事谨慎,断不会留有把柄。” “怕不是如此,不然太子与三皇子何必要千里迢迢走这一遭?福伯”戚之仁毕竟久经沙场,尚能保持镇定,突又想起什么,吩咐道:“福伯,即刻派人给那李将军捎个口信,让他务必加强防范。” 福伯得令退下,留戚之仁一人在昏暗的屋内踱步,这一天,还是要来了……但即便是那涸辙之鲋,尚且要谋升斗之水,何况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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