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22　　早在李王氏骂素贞时，外面等着吃糖吃饼干的孩子见事不对，就赶紧跑去找大人了。李王氏抽了素贞事一二十扫把，李老太太跟李广田就相继回来了。素娴在堂屋门口看到她李广田，抹着眼泪呜咽哭着让她爹去拉娘别打大姐。　　　　李广田顾不得多说，听到西屋里的叫骂和扫把的臭大声，虎着脸进了西屋，正好看到素贞被扫把抽在侧脸跟脖子上，也没来及细看素贞脸上脖子上被抽出来的红血痕，怒瞪着李王氏伸手夺了她手里的扫把扔掉，抬手就推了李王氏一把。　　　　李王氏踉跄后腿两步，脸上的怒气仍旧没有发泄完，可看到李广田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找回来些理智。女人惯常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李王氏直接往地上一坐，两只手拍着大腿就开始边哭边嚎啕骂着：　　　　\"老天爷啊，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活着还有个啥意思啊。从进了李家的门要生儿育女，累死累活的忙里忙外不得闲，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一天的福都没享到，现在连生养的亲闺女都想气死俺。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老天爷就带俺走吧，省的看一家子的脸色活。\"　　　　李广田气的太阳穴直突突，冲着地上没一点正行的李王氏怒喝道：\"恁就使劲的作，想死就滚出去死，甭在这里干嚎。恁还有没有当娘的样了，孩子有啥不能好好说，非得作的动手。就恁这样的娘也不嫌丢人现眼，恁大的孩子哪个不要脸面，心里不痛快就拿孩子出气，早晚有恁自个受的。\"　　　　李王氏大怒：\"俺咋没当娘的样了，五个娃哪个不是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翅膀还没硬就想扑腾了，俺是他们娘他们就得听俺的。李广田恁个瘪犊子，恁咋就不问恁闺女说的啥，恁闺女要自立门户不认恁姓李的这个穷家。折腾点事就心大的能上天了，恁个瘪犊子问都不问，进门就冲俺动手，恁干脆动手打死俺，也省的俺被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气死。\"　　　　自己媳妇什么性格李广田最清楚，那是无理都能争三分的人，她的话能也只有三分的可信度。侄子侄女跑去找他就说了大概的起因，心疼好东西没什么错，可一群馋嘴的孩子想吃点，拿包糖出来分着吃又有啥，再说还都是自家的孩子。　　　　东西放起来最后也是被李王氏拿去娘家走亲戚，说的自私一些，与其便宜只进不出的岳家，李广田宁愿留给家里的儿女侄男侄女吃。心里头不痛快说话也没好声气，道：　　　　\"恁还有脸说，人家拿东西来也是冲着闺女来的，凭啥不能拿点出去给弟妹们吃。恁平时往娘家拿东西俺也不多说，孩子挣来的恁咋就有脸闹腾，恁闹腾啥。\"　　　　李王氏根本不搭理这话，只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着命苦，油盐不进的样气的李广田想抽她。腿脚慢的李老太这会也进来，懒得搭理坐地上拍腿嚎啕的李王氏，看到素贞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是一道道血痕，在白嫩水嫩的皮肤上更明显。　　　　李老太拉着素贞心疼道：\"恁这个傻孩子，恁娘打恁咋不知道跑，傻的干巴巴的站在那里挨打，恁咋就恁傻啊，不知道疼啊。还有全子他娘，恁个缺心眼的货，这么大的姑娘都要说人家，恁咋就能下狠手往脸上身上大，打伤了留疤恁就高兴了。\"　　　　脸上身上都一阵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对素贞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肉体的疼痛，心里的憋屈窝囊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素贞平静的坚持自己的选择。　　　　\"爹，俺不想成家，不想跟去一个陌生的家里，跟一群陌生人一个锅里搅。俺能自己养活自己，为啥要嫁人当牛做马伏低做小。之前跟俺娘说了，她要么打死俺，打不死俺就出去自己过。你们就当俺自己成了家，这里也是俺的家，有空了俺也会回来。\"　　　　\"恁个死丫头，做精八怪的想造反是不？哪家的丫头敢跟家里提这事，恁个不要脸无法无天没人伦的东西，离了这个家恁算个啥玩意，真以为做了先生就多长了两个狗胆，有种恁现在就滚，这个家装不下恁，恁就滚的远远的，俺就当没生过恁这个死丫头。\"　　　　李广田跟李老太都听的瞪大双眼，还是地上的李王氏拍着大腿的叫骂给吵回神，李老太太有些结巴道：\"贞啊，恁。。。恁咋能有这想法，这姑娘家哪有不成家的，那不成了老姑娘了吗。婆家肯定没娘家住的舒心，可这姑娘大了就得说人家，不然留来留去留成愁，别说这气话，被外人听到了肯定要被说嘴。\"　　　　素贞抬眸，异常认真的看着自家奶奶，换了另一种方式说服家人，道：\"奶，俺没说气话。你还记得俺上次生病的事吗？那次俺梦到了很多事，俺梦到本来今年俺就嫁人了，等到了那家后一直就没生下孩子，三十没出头就守了寡。婆家没人了，俺一个人就守了大半辈子的寡，一直到老死在家里为止。\"　　　　素贞见她奶她爹都不信的表情，闭了闭双眼，继续道：\"后来俺醒了后也以为是个梦，可俺没跟你们说的是，梦里俺的后半生就是靠给人看风过活，从那次醒了之后俺就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奶，俺这双眼睛能看阴阳。\"　　　　阴阳眼在一直以来的传说里虽然神奇，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据说阴阳眼因为能看到阴灵，很容易就被阴灵给缠上，也很容易给自己和家人招惹麻烦。素贞说她有阴阳眼屋里的三个大人都是相信的，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些怀疑，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没敢想。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李王氏对素贞越来越苛责的原因，小买卖分出去的利益是一部分，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们一家的人手有限，每天也弄不来这么多钱，李王氏并不是不分歹和赖的人。以前素贞性格软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李王氏虽然骂可也就是嘴头上习惯使然，不像如今怎么看都不顺眼，拿扫把狠抽打素贞也没一点的心疼。。。。。　　　　现在猜测被证实了，李王氏反而不敢在嚎啕，屋里一片的寂静，就连外面偷听的孩子也是大气不敢喘。良久，素贞侧身后退两步，膝盖一弯跪到地上，压下心里头的复杂，垂眸忍下眼眶中的湿润，冷静道：　　　　\"爹，俺想去县城租房子住，在学校跟工厂边卖点小吃就能养活俺自己，俺有这双眼睛，有白娘娘这个先生，俺还能给人看风。等以后挣了钱，俺会自己做房子，俺就是出去自己过也一样会过的好好的。爹，你信俺。\"　　　　李广田嘴唇哆嗦了半晌，才哑着嗓音道：\"恁先起来，这事俺跟恁也恁奶在商议商议。。。。恁在家住了这么些年，咱家不也好好的，现在有恁带头家里还宽裕不少。恁自己别胡思乱想，恁是俺闺女，这是砧板上的钉，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事情转变的太突然，除了素贞坚持自己的想法之外，家里的大人都心里矛盾重重。看着长大的闺女搬出去自己过，其中牵扯到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家里人对此事的不能明白这种想法和态度，以及搬出去后对外人询问的理由跟借口。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搬出去，李家就算对外不多说原因，久了村里人总会问起。姑娘大了成家也是必然的事，一家有女百家求，上门说亲的人他们要怎么拒绝？说闺女不愿意嫁人？还是说闺女的眼睛有来头会招惹事？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旁人都会把他们家当神经病。　　　　再说素贞一个人搬出去，就算有营生能养活自己，可一个大姑娘白白净净又不丑，在外面住着哪里有那么容易。不怀好意的盲流哪里都有，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更容易起龌龊心思，而素贞就算有先生护着，可神仙还有打盹的时间呢，家里也对素贞的安全担心。　　　　可要说不如素贞的愿，不同意她搬出去住，但已经挑明了的事几家的长辈就算嘴里不说，心里已经存着隔应疏离的态度，那样的话素贞在家住的也难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李广田愁的头发都快挠秃一片。　　　　尤其是素贞说到的那个梦，李广田想想都觉的浑身发毛，而且还是细思极恐。先不说素贞那个梦醒之后就有了。。。那样的眼，仔细思索素贞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很吓人。之前要不是素贞那场病，她的亲事应该就定下来那家，可不就是今年就能成家。　　　　那家情况李广田也是听说的，家里没兄弟就一个寡妇拉扯大儿子跟倆闺女，素贞不到三十就守寡。。。。等于嫁过去十来年都一无所处，以素贞以前软绵的性子可想而知那十来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三十岁不到就守寡。。。。娘家爹娘兄弟干嘛去了？为啥不让她在嫁？　　　　李广田摸着良心来讲，要真是如素贞说的那样三十岁不到就守寡，他肯定会把闺女给接回家，或者在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不管是让男的入赘，还是让素贞再嫁，都不可能放任她守大半辈子的寡，最终孤老一生。　　　　在素贞守寡后自己毫无作为就很不符合他的性子，那是不是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不是他不管而是他根本就没法管。作为一个当爹的，要说六七十岁动弹不了，才说话没人听管不了事李广田相信，可十一二年之后素娴都该才成家没几年才对。。。。。。　　　　是不是说。。。。。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已经不在了。。。。。。。而且李广田现在回想这次从牛行后来后，素贞对她娘的态度瞧着没什么变化，可深思起来却变化大了。。。。素贞不在跟以前一样事事都听她娘的话，不在事事都给她娘帮衬着，有啥事也不在跟她娘说了。。。。。　　　　对，就是不再是以往那个处处对她娘贴心贴肺的闺女了。。。。为什么会这样的？素贞没提一句梦里家里人对她守寡后的所作所为，可见是在梦里因为什么事真的冷了心。。。。。。李广田哆嗦着粗糙的大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哑着嗓子跟李老爷子说了自己的猜测。　　　　李老爷子嘴里吧啦着烟袋，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爷俩就坐在村口的地头上，看着斜半天被雷电搅动的阴云。闪电过后雷声轰隆隆的嗡嗡直响，暴雨已经到了南天快速的翻腾着变化着，要不了多会功夫，就该落到他们头顶上了。　　　　李老爷子站起来穿上垫在地上坐着的鞋子，顺手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拿掉嘴里的烟斗叹气道：\"走会吧，一会暴雨就到了。贞的事就顺着她吧，她出去闯撞了南墙疼了自个会回来，闯出名堂了咱家还是她亲人。恁没看出来吗，咱家折腾的这些小钱她就没看进眼里，才无所谓分多分少分给几家。\"　　　　有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让李广田心里更加的复杂。没看在眼里，才无所谓分多分少分几家人钱吗？可不是咋滴，从卖螺丝弄了钱之后，素贞花钱有分寸，分钱从来没讨要过　　辛苦钱。老二老三都跟他抱怨过，孩子折腾着跟他们要辛苦钱，要自己攒着零花呢。。。。　　　　本来很了解的闺女，突然变得自己看不透了，还好像真的有能耐，李广田这会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愁。思索着家里的祖祖辈辈，老八辈都是老实巴交的贫民，就是岳家也都是一样，没听说过出过啥大人物啊，咋到了这一辈会有素贞这样的呢？　　　　李广田不得其解，又好奇自家老子是不是知道的多点，边朝家走边问道：\"爹，咱家祖上出过啥大人物没？\"　　　　李老爷子噙着烟袋斜了一眼想歪的儿子，没好气道：\"八代贫民哪来的大人物，当年闹鬼子那会你太爷爷差点绝了后。就不准风水轮流转，今年刚巧就转到咱家了。\"　　　　李广田点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的事谁有说的准啊。还是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主意身体，让自己多活个几十年，至少在儿女遇了事时，他这个当老子的能站出来给儿女撑腰，能让儿女身后有个依靠挺直腰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