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19　　做炒螺丝其实很简单，用热油爆了葱姜辣椒后放螺丝，翻炒一会后加上骨头汤，八角桂皮大小茴香香叶和花椒煮。味道会越煮越足，家里的大人孩子吃了都吸溜着嘴巴说好吃，对卖炒螺丝的事也觉得可行。　　　　用泥巴糊了两个小灶炉瓷坛当锅用，螺丝在家里炒好带到县城只要热一下就能卖。多了炒螺丝的小本买卖，虽然有人跟风卖螺丝肉，每天也能有十块钱左右的收入。去县城的事有素月素英和化全化坤他们四个，素贞就留在家里收拾螺丝炒螺丝。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李家挣了多少钱，但天天往县城跑还是大人孩子都上阵，私下里没少说肯定是赚了钱。能赚钱的事村里人又怎么会不心动，有心动的就有行动的，没网子就用手摸螺丝，挑了肉也带去县城卖。　　　　一个村的其他人家好意思跟风，李家也没办法不准他们弄，再说了县城里也有其他人卖螺丝肉，谁卖不是卖没必要为这得罪人。卖的人多了价钱理所当然的也就降了，好在家里有扒网子，后来几个大人又弄了个大的网，除了螺丝肉和炒螺丝之外，干虾米和干小鱼也是一笔收入。　　　　如此在生产队收小麦前，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三家都差不多分了一百块钱，手里有钱心不慌，三家的人对挣钱也更是心里头火热。抢收麦子时李家没在去县城了，虽然有些不舍一天十块八块的收入，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得罪生产队。农民的思想一直都是土地为根本，做小买卖挣钱也不能本末倒置。　　　　而且他们村后面的大河边，附近的螺丝捞的狠了，每次都要跑很远的河边去捞，抢麦收也真的是忙不过来。青壮年的男人女人下地收麦子，上了年纪的老人负责晾晒后用牛拖石磙碾压，但凡能动弹的人都忙着收麦，各负其职的跟时间比赛，就怕一场大雨糟践了一年的收成。　　　　素贞也跟着下地收麦子，旧长袖长裤头上顶着个湿毛巾，一脸的汗迹和灰痕也没人在意白不白的问题。她此时跟村里年龄差不多的姑娘一排，各自分了一隆麦子追赶往前割，除了赶收成之外，也有谁也不肯落人身后的较量心理。　　　　素贞一直话都不多，跟着一群姑娘们中间，耳边听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左手一览一把的麦子右手锋利的镰刀一挥，割掉的麦子放成一小堆一小堆，会有专门负责拉麦子的大人，把麦子堆放在架子车上，拉走送去打麦场。　　　　素贞干活走不到人前面去，也不是落在最后面的懒丫头。村东头的李淑芳跟素贞年龄相差了一岁，跟素贞的娇小瘦弱不同的是，李淑芳一直都是浓眉凤眼又高又壮，要不是家里想多留家里干两年活，说好的那户人家早就把人娶回家了。　　　　农村的姑娘能攀比的东西不多，一件新褂子一条新裤子都是小攀比，物质上的东西都是家里给予的，没有也只能说家里穷而已。其实小姑娘之间最爱攀比的除了长相外，还有就是比谁能干。比谁能干这事，是对自身最大的肯定。　　　　一个年龄段的姑娘中间都有一两个特别出挑的人，李淑芳一直都是村里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素贞以往性格容貌长相身高以及能力，都是那一类不出挑的人，被提起时也就是老实性格软。但自从素贞开堂子当先生，后来又去县城做小买卖，村里人提到素贞时都是夸奖了。　　　　十八九岁的姑娘，就算心里不平衡最多也就嘴上说几句，别人不痛快了自然就痛快了：\"素贞，俺婶子给你说的那个媒没成真可惜，前两天听俺婶子说过不了几天就办事了。跟咱们差不多大的基本都定了下来，你家有没有给你在说一个？不过你现在能挣钱了，你家肯定想留你多住几年。\"　　　　素贞直起腰用垂在脸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浅笑着不在意道：\"嗯，不着急，在迟几年说婆家也不迟，俺也想在家里多住几年。在家千般好出门寸步难，俺没你身骨好也没你能干，再过几年日子好过些在说人家也能轻省些。\"　　　　素贞说的朴实认真，尤其是没有夸自己，反而真心的夸了李淑芳，让李淑芳听的心里舒爽，眉眼飞扬，有些自得的同时也没了之前对素贞的不服气了：　　　　\"你这话说的太对了，婆家肯定是没娘家呆的舒心，对了素贞，你们家在县城卖螺丝肉咋样？大柱子家也去卖螺丝肉，说是卖螺丝肉的人多所以也就不咋好卖，捞螺丝收拾螺丝肉花时间，一天也就能卖个几毛钱，你家的卖咋样？\"　　　　他们村有两三家也跟着去县城卖螺丝，素贞不知道其他几家人具体挣了多少，但从大弟嘴里知道他们带去县城多少回来又剩余多少，在跟螺丝肉的价钱一估算，就能知道个大概。世人大多都爱闷声发财，赚钱的人不会说赚了多少，有些爱面子的人没赚钱往往也吹着赚了多少。　　　　大柱子人口也是不少，分工摸螺丝收拾螺丝卖螺丝，每天都跟着一起去县城，怎么也要有个一块多钱挣。对外说只有几毛钱的赚头，显然是隐瞒了一大半。就是素贞家对村里人询问时，每次也都说一两块钱的收入呢。　　　　弯腰继续割麦子，回答的话跟以往一样，不明确回答只含糊过去就行。听的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不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成：\"没比大柱子家多几毛，县城就那么大，还有那么多人卖螺丝生意有限。要不是添了小鱼小虾带着卖，都不够三家人折腾的功夫钱。\"　　　　跟李淑芳隔着一个人的圆脸姑娘李大红扭头看素贞，接话道：\"你们家不是卖的还有炒螺丝吗，听说在县城卖的可好了，工人和学生都爱吃。你家螺丝咋炒的？听说味道又香又辣可好吃了，一毛钱就能买一大碗。不过螺丝带壳炒的，一大碗的炒螺丝有没有一两的肉？\"　　　　李大红家也去县城卖螺丝的，大家挣多少都心照不宣的能猜个大概。难怪人家常说同行是冤家，李大红这么直白的询问，素贞都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回答她口无遮拦的缺心眼问题。不等素贞想好答案，跟李大红离的不远的素月，就抢先开口替素贞回了话：　　　　\"大红你问这干啥？你家卖螺丝肉也准备卖炒螺丝吗？炒螺丝太麻烦了，螺丝要养好几天才能吐干净，要天天换水洗螺丝，炒螺丝费油还要用到不少的大料。在家里要先弄好后带到县城还要再热，麻烦又费事，再说你家会做炒螺丝吗。\"　　　　李大红黑红的脸上不悦的挂拉着，冲素月哼了一声：\"就是不会才问的素贞，俺又没问你话，你是哪个管的还挺宽的。素贞，你教俺炒田螺吧，过了秋后俺就要给婆家了，俺想到婆家后做点啥，挣多挣少婆家都不会想拿捏俺。\"　　　　素月一旁的素英冷笑，她离李大红中间隔了三个人呢，扯着嗓子没好气的就冲素贞道：\"姐，你就是性子太好，都把你当成了傻子一样哄。李大红，要是你家先卖螺丝肉，俺们家跟风也去卖你心里痛快不？俺们不说啥那是想着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谁卖都是卖。你想卖炒螺丝俺们家也不会吭声，可没你这么欺负人的吧，还硬是想要让俺家教，你脸咋就恁大呀。\"　　　　素英的话一点都没留情面，其她人听到后都没忍住哄然大笑。李大红气的鼓着脸，狠狠的瞪着素英素月，恶狠狠道：\"俺就是脸大怎么着，问你们了吗俺问的是李素贞，教不教她都没吭声呢，轮到你们俩在这放屁。\"　　　　李大红这话一点脸面都不要了，素月素英替自己挡话，现在被人给撅到脸上，素贞就不可能不吭声。对人对事要以理服人，也一样的要分里外亲疏，她跟李大红没什么交情，也就是以往能说几句话。但那点交情在素贞重生回来之后，也早就遗忘到时间流逝中。　　　　\"大红，素月跟素英说的话有理，你替自己打算没错，想卖炒螺丝也没错，俺们都没二话说。可你现在硬让俺教你做就有些过分了，俺们几家的日子过得不宽裕，化全要不了两年就得成家，化德化忠都还在念书，笔本子都得花钱。二叔家化坤也不小了，俺小哒家也一样，都指着这点子钱过日子。\"　　　　李大红咬着嘴唇，胸口起伏了好一会最终没吭声，一群姑娘都各自的埋头干活。没有收割机的年代，收麦子全部都靠的是人力，又热又痒又累。城里人面对农村人时，都有着一股让人无语的高高在上和优越感，要真没有农村人种口粮蔬果，城里人捧着再多的钱也只能吃空气。　　　　万事万物都是息息相连的，除了自甘下贱和心怀叵测的人之外，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分高低贵贱的一直都是人心。埋头割了好一会，耳边就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哭声隐忍带着抽泣的哽咽。素贞旁边的李淑芳朝哭声来源看了看，凑近素贞一些压低嗓音小声道：　　　　\"素贞别怪大红，她也是一肚子的苦。你出来玩的少所以才没听说，大红的亲事是两换亲。大红家五个兄弟娶媳妇困难，那家的儿子腿因为小儿麻癖一瘸一拐，重活是干不了的，大红嫁过去，婆家那边家里家外的都得靠她操持。两家的意思是换亲都啥也不用给，只要两方好好过日子就成，那家人就是相中了大红能干。\"　　　　素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换亲的事很常见，就是两姨亲姑表亲的也很多，娶不上媳妇人就没有太多的讲究。别提什么近亲不能结婚会生畸形儿，畸形儿的概率并不大，至少素贞所知道的近亲结婚的家庭，就没听说过生过畸形儿。　　　　换亲的人家，大多都是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也有些是家里儿子有残缺娶不到媳妇，只能用闺女给儿子换个媳妇。李大红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他们家没钱娶媳妇，对方家的儿子有残缺。没人会在意做为当事人姑娘家的意愿，两家父母同意儿女就没有说不的权力。　　　　素贞还真不知道这原因，可同情归同情，要帮李大红的话她也无能无力。她不是万能的圣母，连自己的家人都勉强顾不住，哪里还能兼顾旁人的生存大计。他们镇子太小，除了油盐酱醋这些东西之外，其他的都基本自给自足，不用想做生意的事。　　　　而县城只有这么大，市场也就只有那些，她今天只要开口教李大红，明天就会有其他人上门要学，到时她是教还是不教？再说李大红学会了就不会教其他人？李大红家就会先跟着卖炒螺丝了，到时候只会把自家弄到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别人家的事素贞只是一个旁观者，帮不了也就不去撒播毫无作用的同情和怜悯。可想的在明白，心里扔就是有些伤感，好在抢麦收的时间，素贞也没太多时间伤春悲秋的感叹。有时间自艾自怜伤春悲秋的都是吃饱喝足的闲人，素贞天天都忙的要死没多少闲工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天天在太阳底下干活，村里的人都上了一层色，素贞依旧白嫩水灵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太过于惹人注意。说闲话的人倒是有，不过也只能说是天生的。不然同样在太阳底下晒，别人越晒越黝黑，素贞越晒越白嫩水灵，除了天生的还能因为什么。　　　　紧张忙碌的抢收，四天的时间他们村的麦子全部割完，割完麦子活也才忙完一半，麦子在晾晒场里要用石磙压三四遍，每压一遍就要用木叉翻一遍，扫了下面的麦粒后在继续用石磙压，反复如此的来确保麦秆上没有遗留麦粒。　　　　麦收的第七的一大早，天上就开始乌云密布，黑沉沉的蜻蜓成片的乱飞，有经验的老农就开始让人收拾麦场，晒得大半干的麦粒连谷壳一起装起来放好，麦秆累成堆盖起来，除了下地溜达捡麦头的孩子，村里人也难得能清闲一会。　　　　素贞在家里也没闲着，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后，脏衣服拿到井边去洗。衣服洗好之后拧干，搭晾在门口趁着没下雨之前风能吹个半干。然而这种随时会下暴雨的天气，让素贞意外的是，一行人五人找上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