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二十六年春,三月初三,春雨初歇,连日阴霾被和畅惠风一扫而空,碧空如洗,天朗气清。
长安城里游人如织,锦衣华裳精心打扮的年轻男女笑语盈盈,或于曲江池畔游春踏青,或乘一叶扁舟穿梭于春波绿水间,给天地添了几分热闹春意。
与巍巍皇都的喧嚣热闹不同,菩提寺的宝殿中寂静无声,唯有几声雀鸟啭鸣。
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妇人跪于殿中蒲团之上,手里拈着三炷香,面容肃穆,对着一脸慈悲的金身佛像虔诚的叩首,而后便在身侧侍婢的搀扶下起身,恭谨的将三炷香嵌入香案上的香炉间。
那妇人衣着素净,除腰间缀了一块玉外,身上别无坠饰。细看来,那稍嫌朴素的衣裳间隐有云纹流动,腰间玉佩光泽温润,行动间似有华彩隐现。
妇人正是当朝太子妃,出身河东冠族的裴氏。
身侧侍婢名唤春缨,乃裴氏闺中时的婢女,后随裴氏入太子府的旧人。
裴妃面上带着几分忧色,虽在神佛面前上香祈愿,仍未能稍减其心中隐忧。
当今圣体违和,几年来病势渐沉,近日竟缠绵病榻,连起身都不能了。朝中诸事悉数交由太子主理,皇子江夏王、河间王从旁协佐。
江夏王乃已故贤妃之子,曾伐北凉,征西夏,皆得胜凯旋,于民间素有威望。
河间王则为宠妃冯贵妃之子,文不如太子,武未及江夏王,却深得当今喜爱。
太子虽居储多年,朝中地位稳固,轻易动摇不得。可当今命二位皇子协理朝事的举措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原本无波的湖面,霎时惊皱一池春水。
为官之人心有七窍、八面玲珑,面上虽不露出什么来,心里却早已暗暗揣测当今之意。
太子入主东宫多年,表现中规中矩,无可指摘,却始终未得当今称许,咸亨十二年时,甚至隐隐流露出废后易储的意思来。
若非彼时宰相裴龄联合朝臣上表,恐怕此时的东宫之主早已不是如今的太子了。
想起裴皇后不久前曾隐晦提起的话,裴妃此刻的心便如坠了冰窟似的,浑身上下都透了一股寒意。
春缨见她在金身佛像前久久不语,不由担忧的唤了一声,将裴妃从纷扰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裴妃勉强定了定神,道:“走吧。”
菩提寺的住持并几个僧人候在殿外,住持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手上捻了一串佛珠,慈眉善目的,瞧着很有悲悯世人的意味。
裴妃在朱门前站定,对着住持略施一礼。
菩提寺虽是国寺,地位超然,然住持也未敢堂皇的接了裴妃这一礼,只好回了一礼,口中道:“阿弥陀佛,施主多礼了。”
“依住持看,我今日所求可能如愿?”裴妃问道。
住持眉目慈和,并无悲喜,只道:“心诚则灵。”
裴妃忍不住笑了,这样的世道,将超脱红尘的方外之人都变得这般圆滑,实在有些可笑。
“住持高见。”裴妃笑道,临离开宝殿时,她忍不住望了那居高临下的巨大佛像一眼,方才款款离去。
“去寻寻元嘉哪儿去了,说来菩提寺给大家祈福,如今却连个影子也未见,实在不像话。”裴妃穿过月洞门,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这是菩提寺接到太子妃要亲临的消息早早备下的,以便贵客小憩。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