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学士桌前问江湖
对于魏老夫子的一眼正气微怒之态,徐子房一笑了之。心知这魏老夫子本就没有迂腐读书人的酸臭气,就冲抠脚一样便知,无需过多歉意。
徐子房呵呵笑了一声起身离去,不忘牵了青牛一起走。子房来学堂也只是想沾沾书香气儿,毕竟最近读书的空子实在不多。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刘奶奶那。徐子房自幼被父母托负给刘奶奶,只依稀记得父亲是个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汉子,母亲温转含蓄知书达礼,再多就想不起来了。刘奶奶一只眼是瞎的,也不知是被那个贼人戳瞎了去,徐子房一直有为刘奶奶讨个说法的念头,只不过又不知从何讨起,少年人总是热血想法多。刘奶奶一只眼看不清夜道,只能定定杵在门前,等着徐子房回家。
徐子房一见刘奶奶穿着粗麻薄衣裳还在门口挑着小灯等自己,当下心疼的唤了一声刘奶奶天儿还湿寒再当心犯了腿疼病,就扶着刘奶奶往里走。刘奶奶拍拍子房的后背,不高兴的说:
“可算回来了,那谷口阴秽,是死龙吐血之势凝聚的地方那!都跟你说待奶奶去魏老先生那讨几根花梨木华表撑牛棚,你偏去!你偏去!不听话的孩子呀!”刘奶奶皱着眉头敲着子房的脑袋瓜。堪舆学地势走龙千变万化,在谷里谷外看谷中有水就是极尽优越的龙含水地势,但是一旦置身谷口,那谷中水源就成了瘀血,地势就变为了龙吐血,是三煞汇聚的阴秽之地。千年前十三国论战的时候就有寻龙士借皇宫龙脉变化之势布下玄机大阵,坑杀一城生灵。
刘奶奶被徐子房搀着往里走,屋里虽小,但是摆设整齐淡雅,倒也养人活气,古语有云,屋室雅居,诚心正意,不误养怡也。按说刘奶奶人老体迈,身形不免佝偻,可是即使身形佝偻也要高去徐子房一截子,不过徐子房到也不觉得刘奶奶有什么异样,不过是身材高大了一些。倒是及冠礼前一年,天上飞过个好像是仙人的东西,御着剑经过天空,被刘奶奶一扫帚丢上天不知给砸哪去了。徐子房绝不会因为刘奶奶不是普通人就心怀芥蒂,这部族里也没有多少正常人,哪个正常人能从天而降一脚踩断一只斑斓大虫的脊椎骨?!徐子房把刘奶奶搀进房子里就去了牛棚栓了青牛,没有修牛棚,夜晚太黑,不很方便。一转眼看见那三足异类被一根金灿灿的绳子拴在牛棚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过去解开了绳子,那异禽也不逃,就趴在牛棚旁,不去看徐子房。徐子房也不去管它,自顾自走进牛棚。晚饭点子房才从牛棚钻出来,可是自打从牛棚回来就像被妖物吸去了三魂七魄一般,晚饭都吃的不爽利。
他站在门口托着脸,自语道:
“青牛先生说的是真的么……林子里是……剑南襄?!”
“奶奶,咱家梅子酒还有几坛?”徐子房冷不丁的问道。刘奶奶把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摔,佯怒道:“你这败家子呀!啥时候都把家里的那几坛青梅酒都败了去才甘心是吧!”天下梅子酒多了去了,但这青梅酒只有刘奶奶做的出彩,梅子非要放酸了放臭了做酒,放蜂蜜,溪水,龙涎浆即龙涎树的树汁,初冬入坛,封三年,分两年、一年、六月、三月起坛滤一次,蒸三次,每次半时辰,再放入新鲜甘草叶蒸两次,成酒有酸有苦,味道经久。是部族里婚嫁必要请的酒,不过这些年也被子房送了些去。“这次只要一坛,刘奶奶,就要一坛就好!”子房涨红了脸低声撒泼哀求。刘奶奶揉着那一只不曾瞎的眼,微微叹了口气“臭小子,这次要送给谁?要是还给那林豹堂混小子我断断不能答应你的,还要留给你娶媳妇用呢!那林豹堂又没有大闺女,凭什么给他喝,哼哼。”
子房尴尬的挠挠头:“呀!不是!这次要去请教李学士些问题呢……”
“喔,李文庭啊,也好,他呆在溪头都要朽了,罢了罢了,明早你把屋后槐树下后三步的那坛子取了去罢!”刘奶奶笑骂了子房几声就收拾碗筷去睡了。
第二天徐子房起了个一大早,洗好脸梳好发髻就拿着一本《湖林志》出门了,到了门后槐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挖了一坛子酒往篱墙外走去。心中有事脚下生风,自然是走的极快的。
李文庭是独一个住在篱笆墙外的。听魏老夫子说,这李文庭李学士,一人的书生气就能镇住天下邪祟,而且生性清高,故此住在篱墙外,不惧山中猛兽。
徐子房敲了敲木板门,心道这李学士的房门还是不修,莫非真等自己修。自己曾与李学士赌魏老夫子一天抠几次脚丫,谁人知道他竟抠了七八十次!这老不羞!李学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按赌注应当给李学士修门,可是一直忘了。子房也不待里面人回答就推门而入,子房与李学士熟稔非常,了解这魏老夫子口中的第一书生的脾性,他素来讨厌娇柔做作之人,性子不仅不像书生,反而像行走江湖不拘一格的大侠脾气。
一进屋就被一股清冷的霉香洗了鼻子,就像书库尽头那淡淡的书气味道一样。不知名的菌子支在墙角,一点也不像读书人的屋子。屋内昏暗,一桌两蒲团,倒也清爽。
“李学士,洒家送酒来啦!”徐子房朗声调笑道。桌子上趴着一瘦弱书生,黑发油亮,却似身削骨立,隐隐看得出瘦骨嶙峋之态。他一抬头面如枯槁,眉毛枯黄,病入膏肓之态尽显无遗。
“哦,子房,子房来了,咳咳,还带着酒,来,坐。”李学士捂着嘴皱眉头咳了两声,若不是如此枯瘦也能看出这李学士以前的俊秀影子。他将桌子上的风骨极盛的书法和镌画密密麻麻图样的纸张囫囵推到地上,请子房入座。
子房没能还成竹刀,正好拿竹刀开酒封,塞子一打开喷香的酒气就差点顶了子房一个跟头,他颤颤悠悠的给李学士倒酒,只闻着酒气就有些醉意,子房是万万不敢喝这青梅酒的。李学士不客气也不娇作,端起就饮,大呼痛快。趁着李学士喝酒的当口,子房拿出了那本《湖林志》,这本书是讲江湖轶事,却不如魏老夫子口中说出有趣,魏老夫子自己讲得江湖事却最看不得子房看这种书,倒是被子房瞧见魏老夫子闲暇的时候偷偷翻着一些这样的书。
“还请问李学士,是否知道……剑南襄?”
李学士端酒的手一抖,几滴梅子酒洒至桌子上。“问这干嘛,小子你好生无聊,罢!罢!罢!这酒不喝也罢!”李学士撂下酒碗就要送客,子房慌忙摆手给李学士倒酒:
“小子说错了话,来来来,李学士再喝,再喝!都说杯酒千篇章,那一碗酒可不是值万首诗了!”
别看梅子酒喝起来好似没什么力量,后劲儿可大!江南子弟喝梅子酒误事的不少,最著名的靖藩王梅子酒喝多了夜里被爱妾取了脑袋。
半坛酒下肚,李学士已经有些身形不稳,子房再问可知剑南襄否?
“哈哈哈!小子房啊,我与……与你说道说道……嗝……额……不……不能说,不敢说,不当说啊!”
子房只当酒量未到,酒到了,饕餮嘴里也能撬两颗老牙来,更别说李学士了!
“来来来,李学士,这可是槐树下的三步青梅酒,不比以前送人的那些个,这可是极品!我刨了许久才断开了周围树根,今日尽赠学士!”
终于,一坛子见了底,已是日上三竿。
“学士可知剑南襄?”
“哈哈,哈哈,怎能不知!天纵奇才,身败名裂!天生宦官梁之焕,那天阉小人,都拜那天阉小人所赐!”说完李文庭就开始胡言乱语。
“一买宴罢客何方?”“酒毕宴罢客‘当归’。”
“二买黑夜不迷途。”“夜不迷途因‘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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