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有了杀他的这个想法。龙三自己也不大记得了。但他记得第一次遇见王颢,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是他曾经还叫刘阿达的时候。

阿达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农家。普通意味着家中与其他农家一样,有着成群结队的兄弟姐妹,几亩薄地,收成好时尚能裹腹,收成不好时就得挨饿,遇上天灾人祸就只能逃荒。

住的是土房,吃的是糟糠。那年月,普通的农家只能是这样一幅光景。

他家中有九个兄弟姊妹,他排老四。从小,他既没有得到老大那样的关注,也没有得到过老幺那般的疼爱。他既没有二姐、三姐的乖顺,也没有底下弟妹的灵巧口舌。他就像个木头,不聪明,不爱说话,不受重视,不被欢迎。

在那个家里,他只有在下地干活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尽管骨瘦如柴的他力气并不太大,但毕竟多一个人手,就会更省一分气力。

他常常受到姐弟的排挤,弟妹闯了祸,最后一定会扣在他的头上,兄姐就算看见了也不会为他说话。他从不辩解,任由爹拿着柳条狠狠鞭打自己的身体。

他也常常遭受到区别对待,吃肉时他从来只有肉汤拌饭,过年做新衣时,娘总是对他说:“明年吧,明年一定给你做。”可连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幺弟都有了新衣,他还是穿着大哥的一身补丁的旧衣裳,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知道他的家人们在背后说他什么。

怪胎,闷葫芦。

这都是好听的了。

他也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唯独对他这个样子,仅仅是因为他不会哭吗?

他娘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就不会哭,稳婆怎么狠命地拍打他的屁股他都不哭,他的爹娘以为生了个哑巴、傻子,就想把他扔了。

家里孩子多,有了大哥了,并不缺他一个男孩。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万一真是个哑巴,以后还给家里添负担。就这样,他爹把他装进了一个箩筐里,在一个大雪之夜,准备将他扔到山上。

可说来也奇怪,他爹刚把他放下,他“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尽管声音小而沙哑,但哭得撕心裂肺,把他爹的心也哭软了。就这样,他活了下来。

可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自己在那个大雪的夜晚没有哭那一腔,这样就不会承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或许真的是贱命才好养活,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一场瘟疫中暴毙,只有他和两个姐姐,以及一个小弟活了下来。一家十一口人一个月内只剩下了六人。

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悲痛,反而有些窃喜。但令他失望的是,爹娘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另眼相待。

家里吃饭的嘴少了,反而渐渐开始有些积蓄了。他的父亲脑子还是灵活,知道种地太看老天爷了,就狠心把田屋卖了,带着家人进了城。

他父亲是个酿酒的好手,于是在酒坊里找了份事做,他自己也成了武馆的学徒。

两个姐姐相继嫁了出去,小弟也渐渐长大成人。父亲开起了自己的酒坊,而他也成了一个小富人家的护院。

本来日子或许就要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了,但有一天他回到家,忽然发现弟弟竟然沾上了赌。他威胁弟弟要告诉爹,结果弟弟恶人先告状,在爹那里反诬告他在外作风不正,调戏良家妇女被雇主赶出来了,怕他告诉爹,就冤枉他赌博。

那时是白天,他们在酒坊里,生意不错,店里人来人往。而他的亲爹,听完弟弟的话,一句话也没问,操起手边一根木棍就朝他打去。

他没有还手。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而他的爹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他一句话,也没有给他哪怕一句话辩解的机会。

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自尊,就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击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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