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柔善心肠了,然而这只是放虎归山,只会残害更多无辜的人啊。”郑量说道。
“但我不能杀人啊,这是我最根本的原则。”丹宏说道。
“你不杀了这些恶魔,那么他们就会去残害更多的无辜人,这样你也等于变相在残害其他的无辜者,你也就成了凶手之一了。”郑量说道。
“杀人,杀人,你非要逼我杀人吗?难道这个世界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一直以来我都在与我灵魂梦魇的恶咒做抗争,如今我若要去杀人,那我岂不成了我自己灵魂梦魇的制造者?”丹宏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道德的困境与悖论。杀人还是不杀人?好像怎么去做都是错。这难道是人生在世和人类社会挥之不去的悲哀?”哲永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要坚持自己的原则,该悔罪的我悔罪,该弥补的我弥补。”丹宏说道。
哲永郑量二人便不再说,三人于是继续赶路。天快黑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木寂镇。
镇子不大,但却老旧异常,毗河而建,古色古香。三人投宿了一家民宅,付了钱,讨些吃。食毕又与主人一家聊叙家长,摆谈生活,颇有一种虽然清冷却也安静宁和的感觉。之后三人出来踱步,但见满镇灯光,虽寂寞却也温暖。抬眼天空,繁星浩瀚,仿似在变幻不同的图案,看得郑量睁大了眼睛,哲永心里则有些莫名恐惧,虽则那天穹异常美丽,可却美得太过高远,神奇,瑰丽,浩大,壮观而震撼……让他感觉自己的心灵有些承载不起。
忽而天色突变,天空顿然灰暗,大地一片漆黑,强劲的疾风也呼啸起来,随即雨点骤降。三人忙跑回到住处,换去湿衣,一番漱洗,倒头便睡。
梦境中丹宏感觉有人在敲打他,一看竟然是父亲。飞龙对他说道:“快去房门口去看看,有人想要对你们图谋不轨。”丹宏一惊,便醒来了,就提了剑,悄悄走到门口,往外往去,但见庭院里有十几个黑衣刀客正提刀朝他们的房间轻轻走来。丹宏不作声响,躲在门后,但见那门嘎吱地被拔开了,一个黑衣脑袋将头探了进来……丹宏用剑鞘轻轻拍了那脑袋一下,那人大叫一声:“有鬼!”就吓得退了出去。这声大叫把哲永与郑量二人也吓醒了,就双双提了铜棍,起身过来。丹宏示意二人不要声张。
这时听得窗外有人在说:“什么鬼呀,我看你是活见鬼了。不过只是他们三人在里面,一定是被他们发现了而已。”
“那还怕什么呢?直接进去把他们宰了便是。”一个声音说道。
于是这群人蜂涌而来,用一根大木将门撞烂。丹宏拔出剑来,斩向那大木,那木便裂出一道缝,再斩时便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那大木就完全断开了。那些黑衣刀客一怔,纷纷后退。丹宏看过去时,但见他们俱皆一袭黑衣,手持铮亮长刀利刃,正阴森可怖地看着他。跟刚才撞见的山匪的情形一样,这些不正是自己梦魇中出现的场境吗?如今终于在现实中与它们相逢和遭遇了呀,看来这一劫到底还是躲不过去的。
“可我仍然不能拔出剑来。”丹宏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便又合上剑举鞘迎战。想着梦境中那些血腥残忍的场面,他便想尽量避免这些,尽快结束这场打斗。于是加快速度,连珠发炮,水银泻地,一气呵成地劈打扫拍,不一刻功夫,刀客们便横着竖着的歪歪扭扭地倒了一片。
“还不快走!”丹宏喝道。那些刀客便纷纷起身,搀着扶着的一瘸一拐的就走了……
“还不滚快点!小心老子用石头砸死你们!”郑量喝道,一边假装蹲下身去捡石块。那些黑衣刀客便加快了脚步。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啊。”哲永说道。
“有丹宏兄弟在我们还怕个什么?只是可惜他太心慈手软,要是能把他们干掉了那才痛快呢,也省去了很多被再度追踪和报复的麻烦。对了,这户主人也真是可恶,竟然要出卖我们,让那些刀客进来。绝不能饶了他们……”郑量说道。
“别怪他们,这也可以理解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为了保住我们三个就牺牲掉他们全家的性命吧?他们也是可怜人啊,我们应该要感谢他们接纳我们住宿才是。”丹宏说道。
这时这屋房主便带着他全家人来向丹宏三人下跪乞求原谅他们。丹宏扶起那房主说道:“别这样,老伯。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不怪你们。你能收留我们在这里住宿,我们就应该要对你们感激不尽了。”
三人再度上路,手中举着木寂镇那房主老伯提供的火把,连夜兼程赶路。约到清晨时分,便来到一个巨大洞窑的门前,四周全是悬崖陡岭,千仞绝壁。再向下看时,却是万丈深渊。除此之外再无它路。
“嗳,我们这是怎么走的?怎么闯进了这么一个死道里来?”郑量说道。
丹宏四下望去,都是近乎垂直的陡壁,且不少地方还都是赤裸的岩石,连个可抓握的藤蔓树根也没有,只能抓住岩壁和踩着岩石的凹凸处上行,其难度可想而知。倘是自己一人还可一试,如今还有哲永,郑量二人,几乎可以打消这个念头,就从这洞窑中走吧,看看能否穿得出去?
走入这洞窑,丹宏就想起自己梦中的场景来,有一个画面也跟这洞窑很相似。只是那洞窑是运送和湮埋人骨的地方,而这洞窑看上去却象是个曾经烧砖的场所。走不久里面就显出一条蜿蜒而上的道路来。三人好奇地走着,里面愈发黯淡,古怪,阴森,鬼气,令人毛骨悚然。沿着厚重而残破的石阶上行,丹宏分明闻得一股令人恐惧惊颤的仿佛是死亡的难闻的气息。
“这什么地方呀?”哲永惊颤地说道。
“妈的,跟个阴间一样。难不成我们走到冥界中来了啊?”郑量说道。
哲永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里好象是一个藏尸洞,也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丹宏说道。
“你别吓我们呀,我可不想跟死鬼们呆在一起,我还有好多人世愿望还没了呢,连女人的滋味都还没尝到过,这样就走完了人生,实在太不甘心,太想不通了。”郑量说道。
“这走得出去吗?只怕会越陷越深吧?不如我们返身走回去?否则再陷得更深只怕到时想走却再走不出去了……”哲永说道。
“别怕,就算是坟场和埋人尸骨的地方,也是人生必须要经过的一段旅程。命运安排我们走到了这里,退缩并不是更好的办法,只能迎难而上。”丹宏说道。
果然,不少已经发黄的蓬松的煤渣与散乱的碎石及砖块便迎入眼帘,茫茫的一大片,到处都是,堆叠成无数的小丘。丹宏再定睛看时,才发现其间密密麻麻地夹杂着人形的头颅和骨架,不由心中一紧。哲永与郑量这时也发现那些堆积如山的骷髅头,立刻吓得浑身打抖起来,不由想回身逃走,但回身也未必还走得出去,又见丹宏已走到前面,便只好跟着他继续前行。
不久就出现了一些窟屋,满是蛛网,里面似乎还有石床,只是仰俯在上面的是一具具惊恐万状,挣扎痉挛得已经扭曲变形的骷髅,或坐或躺,睹之令人心寒体冷,骇惧至极。郑量吓得不禁牵往了丹宏的衣角,而哲永却焦虑地用分明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走得出去啊?”
然而愈是心急,这道路就愈是显得漫长,本以为应该走到尽头了吧,可拐个弯又是茫茫的一大片,仿佛总也走不到出口。沿途都是炭渣,砖石与人骨的混合,而且道路愈发多起来,竟然阡陌纵横,难以计数起来,这就更加迷津重重了,到底是该走哪条才是通向出口的呢?
看上去哪条路的两旁都堆满了煤渣碎石砖块和人骨。可是总有一条是可以通达外面的世界的,而其它的恐怕都只会是绕来绕去地在原地打转,在迷津里瞎折腾。
这正如存在之谜的迷津,乃是由各种芸芸茫茫的中间价值的事物而构成,人要想穿越出这些迷津,走向这场存在与自我的共同起源之地,并非易事。若灵不在,岂不是一场空?若灵在,岂不需要一个超越的爱与公正?这超越的爱与公正乃不是来源于人,所以从人身上并不能寻到通向它的地方。因此我们若要只靠着自己去判定,是难以找到那个迷津的出口的。这时他想起廷德师傅,天寿爷爷,风甫爷爷对他讲过的话:孩子,当你迷路的时候,就取下你背上的那柄剑来指向空中吧,也许它会给你带来帮助。
想到这里,丹宏便取下太宇剑,并从剑鞘中拔剑出来,但见寒光如泻。他将剑举向天空,闭目祈祷。待再睁开眼时,一道奇异的隐约的蓝光便投向了其中一条道路的方向。丹宏看得分明,收了剑,便走向那条道路,哲永马郑量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走着走着,竟然看见对面的石阶上也有人在走着,再看其它道上也出现了人,但俱皆神情呆板,恍惚,仿似冥界的死鬼和僵尸一般,僵硬地没有神采地走着。接着自己们走的这条道路的上面也有类似形态的人在走下来。郑量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冥界还是什么地方呢?天啦,难道我们都成死鬼了吗?”哲永虽不这样认为,但心里却紧张得不行。幸亏还有丹宏镇定自若地在前面引路,否则真不知自己还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和感觉?
突然,那些死鬼和僵尸一样的人猛地从长衣中抽出寒光闪闪的长刀来,齐齐向三人汹汹冲来。哲永与郑量二人惊得呆了,架起铜棍来防卫的手仍然在颤抖。但见丹宏象之前一样仍是以剑鞘相迎。急得郑量大声对他喊道:“兄弟,这些人本就是死鬼,再杀他们一次又算什么?他们既不是人,那杀死他们也不算是在杀人。”
丹宏没有理会,仍以剑鞘迎战,身似游龙,鞘若旋风,直打得这些鬼影杀手份纷纷倒地,或滚下石阶,或跌下斜坡。见丹宏并未拔剑,这些杀手于是更加有恃无恐,反而愈加疯狂进攻,逼得丹宏频为难受。显然,这批杀手的武功高出之前所遇到的不少。丹宏担心这样耗下去很危险,几次都产生了拔剑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但却不由加大了挥鞘的力度。几个被扫中脑袋的杀手当场晕厥,一些被击中肚腹的也疼得蹲地不起。这一番下来,竟然不知不觉间已战到洞窑出口。
“云玉松,你以为你真能逃脱得了洪大人的手心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但见一位凶形恶煞的剽悍大将率了一大队人马正将洞口团团围住。
“又是洪元禄。按说我跟他无冤无仇啊,他又何苦非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置我于死地不可呢?”丹宏说道。
“别装疯卖傻了,你若不是背后有人支持和指使敢说出那些攻击君王和制体的大逆不道的话吗?要知道那样的激起人神共愤群起而攻之的恶逆言语,之前除了西明津那个魔鬼君王云飞龙,还没有谁敢这么说起过。如今倒好,在我们碧天国也有人在宣扬这套东西了,而你之所以敢在剧目中演绎这些,不是受了他们的指使却是何故?你既然敢那样,就定然是受命而来,不是他们的秘使还能是什么?你可知道他们与我们洪大人乃至洪大人上面的人可是不共戴天,誓不两立的。因此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投诚到我们这边来交待,揭发他们那边更多的内幕和秘密,要么就等着我们拿刀来请你。”那大将阴冷地说道。
“什么你们我们,这边那边,又秘使什么的?都快把我说糊涂了,我就是我,跟谁都没有关系,跟哪边都不沾染。别想得太多了,那些话我是我发自本心说的,不用受谁的指使。在我看来,你们这派那派什么的,全部都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的货色。”丹宏说道。
“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可爱和愚蠢得可笑呀,一个无名小卒,竟然也敢象云飞龙那样狂言妄语?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就连云飞龙不也认为那套东西的整体性改变还要照顾到本地方人的观念秩序与民情秩序,因而只可循序渐进而不可一蹴而就么?你倒好,言辞比他还激进,竟然还说什么越快越好,不可拖延之类的话。”那大将说道。
“要照顾到本国的民情秩序与观念秩序的实际情形,这固然是个深层次的一方面,但要等到民情秩序与观念秩序与这改变相适应的那一天的到来,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些都是借口啊,正是软弱者们的借口,也正是你们这些不想变革,只想保住自己既得利益的人所乐于听到和乐于见到的。那些太过多强调观念秩序这类既安全又无关痛痒和实际东西的人,大概也应该纠纠自己的错了。”丹宏说道。
“你真是个比云飞龙还胆大狂妄的人。”那大将说道。
“所谓的观念秩序在前,民情秩序是基础,这一说法没错,说得很好。但这不代表改变不可以同时进行。话说要重建一种观念秩序和民情秩序,制度允许是关键。制度不允许,真正的畅所欲言便不可能,真正的观念传播与影响也不可能,而只能是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点到为止地说话,含含糊糊含沙射影朦胧抽象地引喻借喻,也就是害得大家一起来集体猜谜语,一起来是似而非,磨棱两可,含混不清,概念模糊。可即便是这样也还动不动还要遭到个查禁封杀什么之类的。试问在这种情形下,能够真正更好地传播灌输那些想要表达的观念秩序吗?能够真好地建立起与之相应的民情秩序来吗?”丹宏说道。
“哼哼……”那大将冷笑两声。
“制度都不允许,你能建立起影响起传播起灌输起些什么东西来?如果能,哪也得要经过相当漫长的时间啊,可人们等得起耗得起吗?制度不先打开缺口,不管观念怎样传播与灌输,文化怎样影响与文流,都只能是个别的少数的人受影响,而难以有全面性的整体性的实质性的普遍改变。制度允许了,一切转变自然而来,整个人的面貌与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看得到的。当人与人之间可以敞开心扉地坦露内心与灵魂的真实时,眼睛都变得灵动,明亮和有神采了。所以别把民众都想象成大傻瓜了。民众素质再差,也知道爱自由吧?也知道说真话比说假话更让自己心里痛快吧?也知道拥有真正的权利比被剥夺了那些权利更令自己感觉活得更惬意和有尊严感吧?这是人的根本天性和良知啊,跟文化,知识,素质之类的要求和标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不会数学的人还知道用数豆子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公正排列呢。关键是你心中有没有这个公正的愿望,渴盼和追求?有没有愿意为了真理而不惧受难,牺牲和殉道的精神?如果没有,知识文化素质再高也没有用,也只会去把自己的私心满足摆在第一位。如果有,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也照样可以凭着心中先天的良知,知道怎样的做法才算是公道。”丹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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