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苏画挽在这样的时节于这样的景色里踏上了北上金陵的船舶,江水滔滔人流攘攘没人注意一身男子装扮的她,她带个小毡帽披着个褂子,一手插在褂子的口袋里晃悠悠的穿过甲板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缩了下来。
她本意是没打算这么早去金陵的,奈何她义父去世的早,守完丧她在江南也就没了牵挂,身如浮萍随波而去不如转往最向往的地方。
“哎,你们听说了吗,成瑞皇帝登基封赵笙平做了摄政王。”
“赵笙平那摄政王是皇帝封的?那是皇太后封的。”
“总理朝政,摄政监国,啧啧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那一人是上是下很难说。毕竟,北境有夷狄之乱,耶律氏那些蛮人还要靠赵笙平兄弟二人抵抗。”
船舱的另一角传来窃窃私语声,苏画挽打了个哈欠双臂环胸昏昏欲睡。都是些市井之人的茶余饭后,磨嘴皮子的东西听得再多于世事也没有半分改变。
“即便如此赵笙平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要知道这朝堂上还是有沈成锋沈大人这样的清流之士。”
沈成锋?
苏画挽靠着船舱接着打哈欠,但是她的眼睛没有再合上过,目光如水清冷淡漠的滑过众人。在她的印象里沈成锋这个名字是出现过的,在义父临死之前出现过,当然那时候她和她的义父都不知道关于他的死亡会来的那么突然。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江南的花开的格外妖艳,出一趟门就能踩得脚底生香,她义父为了不让她暴露行踪想了一个特别损的招,那就是落地之时不能沾染任何活物,这活物嘛,草木虫蚁皆算其内。
那一段时间里她的轻功可以用四个字概括:突飞猛进。
那时候她义父喝花酒喝光了身上钱,穷困潦倒囊中羞涩之际一个单子找上了门有人托他到苏州府衙盗一长命锁,定金五十两,事成之后一百五十两。
义父是个见钱眼开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去的时候眉开眼笑回来的时候血洒黄沙,他倒在莫云斋的草庐前,两眼亢奋的望着天空好像窥见了什么妙不可言的天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当她扶他坐起来的时候他把那枚长命锁放到她手中。
她不解。
他笑眯眯的说道:“你前两年不是问我你父母是谁吗?我觉得你现在也长大了,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义父,我觉得你还是先上药吧,或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抢救个屁,苏州府衙那七子连星弩都是粹了毒的,见血封喉的玩意,老子我能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已经是当世少有的修为高手了。”
对于死到临头还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她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尽力输些内力于他压制毒性。
“义父,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指的是她的亲生父母。
一对把她抛弃在红尘里的狗男女。
“当然知道!”她义父拂了一下沾了黑血的胡须呵呵一笑。“你娘名唤苏旗云,曾是金陵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爹是个鲜有人性的渣滓,叫沈成锋,现任吏部侍郎。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骗你,那位才高八斗、名满天下的沈成锋真是你亲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以义父爱财如命的性格教养了一个大才子大官僚的女儿十几年会放弃索取的机会?
果然,义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爹杀了你娘,你还想早些知道吗?”
她盘腿坐下与义父两两相对,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给他。
“义父,你亲眼看到的?”
“是呀,亲眼所见。要不然,我这样的小贼哪有机会接触到你这个江南第一美人和江南第一才子生出来的宝贝疙瘩?”
宝贝疙瘩?恐怕是一笔孽账,一个见不得光的孽子吧。
她说:“义父,他要杀的不仅是我娘还有我是吗?”
他义父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被她仍在草地上的长命锁,那长命锁上除了平常可见的长命百岁之外还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泠”字。
义父说:“这是你娘给你的。”
她苦笑一下。“泠可通零,孤苦飘零嘛,真是好寓意。”
“寓意个屁。”义父一巴掌呼在她头顶的发旋上。“你娘出身宛陵,泠水出宛陵,所以她给你取了苏泠这个名字。”
她眉眼低垂,似笑非笑的问道:“那苏画挽这名字从何而来?”
义父一时无言一对,良久才小声呢喃道:“你娘死的早来不及说你叫什么,她只说在苏州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可惜我今天才找到,我又不知道她给你的取了名字,所以就给你取了个小字。画挽眼眸印温柔,随你娘的姓,不错吧?”
她看着他的笑容浅浅一笑,说道:“所以呀,说话还是要先讲重点,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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