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元回到家一脸沉重,于悦不想问,怕多嘴又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想来是外面受了些闲气,或又是与人争长论短了。世元主动开口,“于悦,你还记得给你换药的范医生吗?”

“当然记得,才多久的事。”于悦有点奇怪。

“刚听人说的他食道癌!说是去省城检查,情况不太好。”世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脖子上有个淋巴结大得好快,啊,是不是我也得癌症了!”

于悦不理会他,“不会吧,都是身边人,看来我们这里癌症的患病率很高啊,你前阵子不是说职专一个老师鼻咽癌?范医生跟我换药的时候有时候会干咳几声,我以为是咽喉炎呢。想不到啊!”

世元摇摇头,”都说范医生生活习惯不好,喜欢喝酒。”

“这个还真难讲,就是个几率问题,比他生活习惯差的多得是,反正病了呗,大家就会去找原因,总之,病了就什么都错了。”

于悦语气里有些情绪,世元听出来了,“你看,又想多了,我就什么都不敢跟你说,一说就引申。”

“客观事实嘛,你说你脖子上那个什么,过段时间下广州复检的时候顺便让彭医生给看看,总不能祸事全堆在一起,没这么背吧。”

“嗯,我等不了,明天去县医院做个磁共振好了。”世元自顾自说。

于悦瞟他一眼,懒得应他。

一月后再下广州,第一次复检,主要是医生要针对于悦服用希罗达的接受情况做个了解。因为想省点钱,两个人住了没窗户的房间,于悦骂他笨不会用团购,”都下单了不就是验证一下吗?哪里会麻烦?多走几步路就能住上又便宜又好的酒店,你就懒得走!差不多的价钱却要住条件这么差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凭什么给你便宜这么多?“

于悦懒得理论,只好尽量安睡,可凌晨醒来,胸口闷得不行,上半身一阵阵的压榨,紧绷的受不了。才五点多,其实很想睡,但环境实在不行,于悦披起棉衣独自到楼下吹吹冷风,有些凉意却很舒畅。巷口摆摊的果蔬贩子忙忙碌碌,于悦喜欢这样的生活画面,便走上前去东挑西捡,买了一些水果于悦便钻进饭店独自吃了早餐,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于悦带了早餐给世元,世元有点责怪她不该自己一个人出去,“大城市里人很杂,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于悦只说自己不太舒服,只在楼下走动并没走远。这天检查下来,情况正常,希罗达可以继续吃,接下来就是每三个月复检和长达一年的服药期。两人安心的带药回去,一路和谐。

于悦是那种只要伤疤好了就忘记疼的女人,珍惜眼前人,莫问身后事啊!这个世界只有回不去的,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人们总是努力寻找自己最适合的东西,到头来才会发现一切事情早已被安排好港俚说:吃多少,穿多少,遇上什么人,注定的。所以,要学会向命运低头。

复检回来,于悦以满腔热情投入到带娃生活中,尽情的爱护孩子吧,就算失去自我也是值得的!

2月1日那天市里组织部和教委都来了人,事先县里教育局跟学校都跟世元夫妇通了气,说组织上在年关将近时会有慰问困难职工的相关活动,以体现党和政府对职工的关心爱护,两个人都明白这是公事公办。几位领导都进了门,彼此寒暄了刚一坐下,于悦眼尖,透过阳台看到后面跟来了一群扛着摄像头的人,他们正往自家房门走来,过去的“职业反应”马上提醒于悦要制止这个行为,否则自己将成为公众人物,并且将来的生活很难回到正常轨道上来。于悦把世元推出门去,“有记者!”世元刚要发作,一听这话马上也严肃起来,毫不犹豫的下楼制止了记者们的脚步,记者们只好在外面干等,还好,那些领导们也没多说,把慰问金留下后就起身走了。

两夫妻不禁长吁一口气,于悦皱着眉说,“太险了,真要拍到了再求他们删掉视频简直不可能,这些人也真是的,事先不说有记者要来,还好我反应快!”

“就是,早知道这么复杂就回掉好了,一个两千块钱的红包差点断送了后半辈子的正常生活!谁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唉。有时候做好事能不能也照顾一下受惠者的尊严哪?至少先问一下人接受不接受嘛,镜头盖都开着呢,一进门就能拍到你,还好我挡得快。”

说是这样,于悦的心里还是很温暖的,至少这条命有人管了,不是“无主孤魂”嘛。最主要的是让李永兰看到了,她正无限羡慕呢,农村人见识少,看到媳妇如此受重视,生个病连市里的领导们都惊动了,不禁感叹起人与人之间命运的不同,竟开始懊恼起自家的态度来。

2月4号早上来了例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自从11月10日以来,快三个月啦,难道要变成季经啦?化疗期间倒是都有来,量不多,医生查房的时候曾说过,”年轻的女性,卵巢功能还是很强大的。”咦,反而吃药期间不规律了,希罗达果然厉害!

一年多世元都没主动陪过于悦散步,一句不合就吵架,经常不欢而散,久而久之,都不愿同行。父母倒是每天傍晚在楼下等于悦出发,到临近中学操场散步,白天比较多是同学陪伴,世元平时就是上班打麻将,两人少接触也好,省得搞坏心情。每次争执都是因为他们家各类人物各种要求而起,借钱的,担保的,帮忙给孩子调班级换位置的,托人办事的,帮忙跑社保局办事情的…甚至非常时期也不放过你,这世元啊,又忍不住爱表现,村里人抓准了你好虚荣的性格,量你不敢不给办。连于悦都被怂恿着去给他表妹签字担保房子。亲戚朋友都看不下去,要说平时吧也无所谓了,这时候人家小两口都热锅上的蚂蚁,按理来说就得收敛一些了,可人家哪管你?全家就你一人读书在体制内,不找你找谁?这不,临近年关他堂弟又开始央着要世元签字作保了。于悦不同意,她必须要学会拒绝,否则,自己的小家庭会给他们陪葬。

“凭什么,一次两次三次都开口,给他担保多少年了?你说!赚钱的时候想过我们吗?没有!赚了钱是他自己有本事,三天两头出入天上人间,还学人家******,玩什么派头?有风险的时候呢?我们就要义不容辞跟他一起死?我这么大的病,他来看过我没有?影子都没见着,现在要人签字想到我们了?不可能。”

世元心里也不愿意,可面子上难过,人家一口一个“大哥”,不帮忙好像过意不去,这些天世元都唉声叹气,也懒得应承这事,想着能拖则拖。

正在这当下,钱盛天气冲冲的来找儿子,一边跺着脚一边指着世元鼻子骂,“你怎么回事?兄弟做事业你都不管不问?你到了城里就变坏,做人的基本都不要了!指望你读书在单位里能周全一下,你反倒好,装模作样装大爷了啊?找个城里人做老婆兄弟情义都不要了,你被她牵着鼻子走,以后看你怎么做人,怎么在社会上行走!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这么怕她,真是窝囊废,我怎么生了一个这么没用的儿子!”

世元不敢应一句,唯唯诺诺,钱盛天丢下一句,“你要是连个字都不签以后就不要做人了!”

过后世元不跟妻子商量自作主张去银行签了,等于悦知道为时已晚,气了一番被大家劝住,“算了算了,不要去管了,保养自己要紧,你老公那个人,经不起别人激,又武断,签都签了,骂又如何?搞坏自己心情罢了。”

于悦有话都在微博里跟自己说了,空间里少抱怨,都是同事朋友,只有微博是安全的,好友只有袁美人和廖杭燕。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事发的时候于悦正在客厅玩手机,世元突然从房里冲出来指着于悦,“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骂骂骂,我爸妈凭什么要对你好?他要把钱扔掉都不关你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还要上网去说,也不怕别人笑你!谁去管你的事,你当自己是谁啊?”

“你发什么神经?我写什么了?你骂也要骂得有出处吧?”于悦心中有数,一定是谁去翻了自己微博。

“我爸要修坟关你什么事?这有什么好写的?干嘛要把家事写给别人看?”

于悦不接话也不争执,她马上在心里过了一遍整个情况,自己确实有写过这些话,是发泄一下对家公见死不救反而还要让世元出钱修坟行为的不满,但不是在QQ空间里,而是在微博,那个号只有美人和燕子,她们不可能出卖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世元还在满腔怒火,看于悦一言不发以为是认错了,反而喋喋不休起来,无非是“我爸妈给你带娃还做了家务,还想怎么样?……”

于悦回房,她不想吵架,她得先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于悦翻开微博,回看一遍自己写得内容,边看边理清思路,如果是外人看到,最多会觉得是博主在发发牢骚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只有至亲并且知道内情者才会猜得出来是谁的微博,这个内容绝不可能是外人告诉世翟的,他跟大哥投诉,“全世界都知道了,传到我这里来,说你老婆对我们家意见很大”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世翟在夸大其词,目的是让世元有压力,那么,只剩了一个可能,就是通过好友的微博进来的,好吧,只能是美美了,因为燕子在厦门。于悦没有开定位,一定不是通过“周边微博”查到的,美美的微博开了定位,而且她家就在芳芳奶茶店楼上,极有可能是芳芳搜索周边微博的时候进去的,美美的微博有生活照,芳芳知道是谁的闺蜜,就一定会挨个去找出于悦的微博,她是知道内情的,看内容就能知道是谁。……天哪,这是间谍战吗?芳芳早就把于悦所有的动态和怨恨都一一掌握了,然后再告诉世翟,也许她是想借此来证明并非只有自己才对公婆有意见,结果好了,这一来世翟怒从火中来,马上投诉世元,顺道奚落了大哥一番,贬他没本事管住妻子。这简直是闲着没事干嘛!芳芳当年牢骚还少吗?发给于悦的信息都是一堆堆的,可于悦不防人哪,基本都是一笑而过,信息也就随之删了,谁还留着备用?知道今日自己有这一遭暗算就该把当时芳芳那些保存下来,到现在拿出来给世翟世元他们看看。

动怒了,流鼻血,血难止,胸口又疼,连牙都哆嗦,于悦真是气自己恨铁不成钢,“为这些人的无耻行为?太抬举他们了,不可以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于悦心里一遍遍嘀咕着,晕沉沉爬上床睡觉,有点发烧,唉,动怒让人免疫力低下,也不懂世元什么时候进房睡的。

第二天一大早,于悦被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听到是钱盛天在骂骂咧咧。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还说得那么大声。世元起床走出去,没一分钟便黑着脸进来,很平静的说,”在骂你!”

于悦精神了许多,“骂我什么?

“肯定是世翟捅火了。哼,你看你干得好事。”

”你们一家人真好笑,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做什么不好做特务?不过我也可以不承认那是我写得,微博这个东西,没名没姓,但我也不怕认,我又没说错,你爸妈这样的行为就是没人性,他有什么资格骂我没良心?这个词他没资格用!没生我没养我,没救我,我又没欠他的,他有什么权利来要求我对他‘良心’?“

世元怒不可遏,他真想给于悦一巴掌让她住嘴,可扬着的手停顿了,他下不去手,她还是一身的伤,而眼里都是满满的仇恨,噙着泪水愤怒的望着自己,世元抱着头也哭了起来,她错在哪儿?错在不该生气?哎,是人都会怨恨的!父亲的谩骂还在继续,他不知道房间里的小夫妻都已是心如刀割哀哀欲绝。

世元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处理家事上的失败,他把事情告诉岳父岳母,于保平夫妻都愣住了,爸爸恼羞成怒骂了于悦一番,”内部矛盾再激烈也不该拿去外面说“。传统人家最要脸面,总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无论如何都是女儿错了,把私底下的矛盾表面化公开化了,于悦百口莫辩,她只好把微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解释了一遍,世元还是不依不挠,非说于悦坏了一家人的关系。

这时候爸妈都不满了,妈妈嘴快,“哼,你那个什么弟弟?如果真是为你们好,这件事情他就不该去捅火,反而该来劝慰于悦,宽她的心。这才是家人该去圆满的事,而不是两头煽风点火,欺负于悦一个弱女子!你弟妹当年跟我女儿发信息诉苦,把你爸妈骂得跟狗一样,于悦根本就不当回事,看看就算了,信息都删了,谁没有点情绪?我还劝她不要跟你说这事,少理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就怕你弟妹诉苦是不安好心想套于悦的话。这事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那个臭脾气会捅破天,于悦没跟你讲这些吧,可是他们呢?故意的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整你们吧?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谁叫你三番四次为你妈出头去骂世翟倆夫妻?现在人家抓住机会来报复了!“

于保平瞪着眼,”我女儿现在这样的状态,你家大人没有一点同情心,还要修什么坟?改什么风水?身边该行善的都不做!“

世元一看风头不对,都向着自己来了,埋怨说“娘家纵容”,一边嘀嘀咕咕转身出去。

世元走后,于保平又狠狠地教训了女儿一番,”不管怎么说,以前都是私下里的暗斗,现在倒好,都搬到台面上了。有些窗户纸不能随便捅破,捅破了连个台阶都难下,你以后在他们家该更难过了,把那个什么微博账号关了,你不会上密码吗?哎!“

既然这个号已经被知道了,于悦只好把一些敏感内容装进了私密箱里面,她不想这些人把内容复制以后再断章取义到处去宣传于悦内心有多么黑暗。但她坚决不肯放弃这个号,“我光明正大,干嘛要删号?就不!他们不是很‘关心’我吗?来呀,我一定会越来越好,好给他们看!”

事实证明于悦的猜测完全正确,袁美人留心了所有浏览者留下的足迹,果然找到了芳芳的一个‘赞’,那个头像是芳芳女儿的,于悦一眼就认出了,无须多言,大意了,谁会想到呢。人啊,总是防了不该防的人,放了不该放的人。

世元在透支于悦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意减少了,他的内心就会排斥她,千方百计纠她的错;你内心深爱她,就会常常扪心自问“我是否做的不够好?”遇上这样的情况,做妻子的该有多么的无助与绝望!丈夫连基本的正义都不敢维护,反而千方百计的压制妻子的不满与怨恨,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最后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只有家娘,她唯一的厚道是不闻不问,于悦铭记于心。微博事件之后,于悦在心理上完全脱离了那个家,只剩了形式上的日常来往。如果说,之前关上的是一扇门,现在就是连窗户都关上了,这个世界太卑鄙,不值得沟通。

很快复检时间又到了,这次表妹叫于悦夫妻去深圳玩玩,散散心。于悦担心孩子跟自己睡久了不肯跟奶奶睡,便想试试,结果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死去活来,于悦门口犹豫了七八次该不该进去抱出来,但一想到明天之后好几天都是这样,不如就狠狠心吧。这榕榕跟外婆睡惯了,根本不存在不肯睡觉的情况,可家娘在丽都呆着,自己总不能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真是让人千百个为难啊。可怜的孩子,他足足哭了半个小时,直到哭累了睡着,事实上于悦也希望他能喜欢奶奶,可惜他们祖孙实在无缘。他哭得就像被抛弃的感觉,于悦百感交集,多少事涌上心头,坐在外面也哭了起来。明天这个时候就在深圳了,未来的未知,一切尽在不言中,望无恙。

深圳几天玩得很开心,两人感慨了一番,还有多少路是没有走过的,真该珍惜当下为好。上帝厚爱,情况良好,广州的检查也很顺利。回来之后于悦忍不住抱着榕榕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把那次事情说给妈妈听,刘晶芳忍不住责备,“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人还没走就把孩子抱给家娘带睡?哎哟,孩子怎么可能不闹?这就是你没经验了,你要是不在,孩子就只能认了,跟着奶奶乖乖睡觉,你明明在嘛,却把孩子抱走,哎呀,他从小都跟我亲,人放在我这里是没问题,你那个家娘,又不会哄孩子又要强,像那种情况她就该把孩子抱出来,哪里还这样狠命的任由孩子冲撞,把住门儿不让出来?孩子明知道妈妈在外面,她这么做会让孩子以为自己被奶奶抢走了。你们这对婆媳真是造孽啊!你不懂就算了,她也真够心硬的。”于悦听得五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来,悔恨不已。

爸爸把元宵节挂在大门口的灯笼卸了下来,榕榕爱不释手,玩灯笼玩得好开心,于悦猛觉得自己好失职,咦,元宵节都干嘛去了?哎,都忙着吵架,忙着争论,忙着东风压倒西风吗?竟然把最纯真的事儿都忘了,心里没有孩子,不够用心啊。失职,失败!于悦不仅懊恼起自己的“不够诗意”来。

女人呆在家里实在不是件好事,况且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她怎能甘心让毕生所学付之东流?社会给男人的空间舞台很大,给女人的却不多,女人们需要自己的圈子,需要自己的事业,这样的话就不至于闭塞到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女人啊,都该对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孩子好点,一个供给你物质上的快乐,一个供给你精神上的满足。于悦报考了职称考试,实在是闲着没事干了,就让自己读读书吧。她本就是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也许并不需要考试就能直聘一级,参加考试一是怕地方上的特殊政策,二是为了运动脑细胞,让一些积极的因素走进心灵。于悦对围着老公转,围着孩子转,围着灶台转的“三围”女人很感冒,她努力地找到自己的方向,她需要精神上的满足感,工作是最重要的,它是衣食父母,亦是忠诚的朋友,当生活惨到不能再惨的时候,唯有工作能让你满血复活。当有一天孩子大了,他看到的是永远积极生活的母亲,你那时候可以跟他说:“妈妈没什么本事,但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

女人当自强,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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