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挑灯,沈康伏案,仔仔细细的将稻蟹种养的原理与方式一则一则的写下来,其中的注意事项更是写的明明白白,方便张忡日后推行或上报朝廷。
刘术送上一杯热茶,转手将单衣披在他的双肩上,轻声道:“三郎,明日再写吧,你年纪还小不必如此勤奋,更深夜半,太累眼了。”
沈康抬手取茶,于唇间轻抿一口,将茶杯放回原处,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案牍。
刘术掰着手指头细数道:“来书院这几月,你早起晨练,白日进学,下学便一头钻进藏书楼,夜里还要练字,今日才从家中回来又要熬夜。你是要累坏自个儿吗?早些歇了吧。”
沈康转眸看向他,笑了笑:“今日不行,县尊大人日理万机,为西平县百姓谋福祉,我得让他早日安心才行。”
刘术微微摇头,絮絮道:“拗不过你,待会儿小的去给你备些点心。”
“多谢。”
刘术转身拾叨着什么,笑道:“这西平县的百姓得计,日后必一茬茬的发达起来,人人称颂父母大人实行利民之政,又有谁会对三郎言语一个谢字?说不得,还有小人暗自笑三郎痴,将这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告与旁人呢。”
“痴便痴吧,人不能贪心。”
“哎。”刘术摇摇头,却是笑了:“佳节将至,小的要送信去应天府问候老爷,三郎可要带什么话?”
沈康这才抬头,转眸看向刘术,露出笑容:“是吗!对啊!又要过年了啊。”
他泯然一笑,转眸看看鼾声正浓的沈昌,道:“是得送个信儿给先生。”他打开最近常读的书,正翻开的一页中夹着写了一半的信。
铺开纸来,将最近常看的书与见解写下,又交代了家里发生的变化,以及沈昌即将去往武学进学之事。
只见那毛尖簌簌于纸上潇洒落下,不知不觉已是洋洋洒洒数千言。
古人写信大多简练,像沈康这种一写写好几张的,也是少见了。
他捧着最后一张纸,吹吹墨迹,然后兴高采烈的叠上,交给刘术。
刘术笑道:“三郎当真想念老爷啊。”
沈康低低一笑,回道:“是啊,当真,很想念先生。”眼睛盯着烛火,怔怔的一瞬,想起墨斋之中听刘源讲述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小亭之中品茶识器,风雪之下谈梅论骨。
收回目光,重拾笔墨,继续书写稻蟹种养的细则。
窗外月是半圆,浮云飘过树梢,微风中间夹着枯黄的落叶,乃是离人心上秋。
隔日,天更寒。
刘术将沈康写好的薄薄一册《稻蟹要述》送到了县衙,随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去邮驿,将书信送了出去。
次日沈昌便要离开鹿鸣书院了,下晌下学,江柳愖、王麓操、白启常、宋渊等等相熟的同窗做局,请沈家两兄弟在县城落霞酒楼吃饭,以此为沈昌作别。
十几个少年齐聚一堂,场面热闹是自然的。
江柳愖大笑道:“还记得当日咱们首次在明伦堂谈思,沈二郎始终不开口,却是谈及崖山海战之时,拍案而起。”
他学着沈昌的模样,一掌拍在桌子上,将脊背挺的直直的,道:“世人常言国之栋梁,可栋梁是什么!那是梁檩!是正梁!是能做房屋大梁的木材!大梁,哪有一个是能弯了腰的!”
众人中大多数没有见到那一日的情景,只是看江柳愖惟妙惟肖的学,却也个个觉得热血沸腾。
王陆安面色微红,讷讷的道:“沈兄,好气节啊!”
江柳愖道:“却没想到,你这憨直之人,当真选择了这最直接的法子为国尽忠。”他晃到了沈昌面前,略微弯腰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你当真不在乎武将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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