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不知道王五爷面上风光霁月,心里想得却是一派薄情寡义,她只是捂着眼又气又悔。

王如姝已经十三,她早早给女儿选定了坞平林氏,林氏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诗书传家,再清贵不过,双方心里有早就有数,要不是王五爷那封信,这年后就要小定,只是被来江州的事耽搁住了,本来陆氏还觉得没什么,反正两家心中都有意,晚一年半载也差不得多少,左右女儿也没过定亲的年纪,哪知道半路蹦出个圣旨来截胡!

等王五爷起身去找幕僚,陆氏还得强撑着吩咐下人。

“院里每个人都赏三个月月钱,把那红灯笼挂出来,窗子上的青纱都改成红的,把我那几套红衣裳拿出来,吩咐下去,都穿得喜庆些。”

她说着就头疼,让百合把自己头上的满池娇分心并累丝嵌宝石掩鬓都拆了,只余下几对金簪,这才轻轻吐口气,便是对这桩赐婚千不甘万不愿,面子上也要表现出无限欢天喜地来,陆氏不是寻常深闺妇人,同样从这张圣旨里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此刻风口浪尖上,她是再不想让人逮着话柄。

满院下人们哪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只当这是好姻缘,官家赐婚不说,嫁过去还是正儿八经超一品的亲王妃,竟是嫁的比整个国公府的姑娘都好,个个都脸上带笑,比着说吉祥话。

这头陆氏听得心头冒火,那天王如姝听着屋子里婆子的道贺,冷笑一声,柳眉一挑,往常明艳动人的脸上满是怒气。

王如意后头跟着姐姐进来,见王如姝这幅模样唬了一大跳,冲后面的丫鬟婆子喊。

“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倒茶上来,里外间都收拾了。”

海棠芍药得了她的眼色,两个搬了绣墩守着里间,把余下的丫鬟们赶得一干二净,王如意这才上前搂了姐姐,王如姝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也不算小,已经到开窍的年纪了,对陆氏的打算也清楚一些,年前拜访时她还偷偷扒着屏风看过林家哥儿,极温文尔雅端方守礼的一个人,行起礼来行云流水不说,眼睛也不东瞄西瞟,笑一下能让伺候的丫鬟脸红半天。

除开这个人,林氏有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光是这一条就能抵过千不好万不好,再加上嫁过去就是宗妇,一进门就可以当家,婆婆听说也不恶毒,这门婚事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哪能想到一张圣旨下来,往日美梦就这么成了泡影。

归安王府又怎么样,旁的不说,这满府的寡妇妯娌就能让人头大,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进门哪个不盯着她的肚子,要是过个三月半年没什么动静,长辈赏的通房怕是能站满整个屋,这王府可没什么嫡子先出的规矩,亲王除了正妃,还有两个侧妃四个庶妃位,这些都是上玉碟的侧夫人,不像寻常妾室那般可以随意打发,要是先有了儿子,便是正妃也要瞧着眼色。

这可不是从蜜糖馅掉到了污泥坑,可偏偏脸上还得带出笑来,听别人讲是多好的福气,才能一嫁进去就有超一品诰命,装着一副无限欢欣的样子。

王如姝越想越是不甘心,手上精心修剪的指甲硬生生抠进手掌心,印出四个血印子。王如意见了拿帕子去扳她的手,又拿小瓷瓶抹药,末了还亲自去端茶过来,往里头加了好些桂花蜜才端过来。

桂花蜜清香甜蜜,平时便是泡茶也只放几滴,此刻倒了好几口,王如姝还嫌苦,她拿装着蜜的瓷瓶来,把大半都倒进了茶里,哪知道这蜜倒多了却是甜的发腻,腻到苦口。

可不是,林家这桩婚太好了,好到后头就全成了苦,当初有多欢喜,现今就有多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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