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谨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至今仍记得当年他高中时,父亲脸上寡淡的笑意。他不明所以,直到后来他的三兄入狱。

今上忌惮余家,早在之前便有眉目,到太康末年那会儿更是异常明显。而余家亦是了然于心,否则,以余家姑娘的身份怎会下嫁于沈家。

便是余家庶出的姑娘都能入为书香世家的嫡妻,何况是余家唯一嫡出的大姑娘?!那是连王侯将相都想尚的。怎么能轮到他的兄长来娶,不过一介探花郎而已。

而他兄长尚不自知,只是欢欢喜喜地娶妻。以为余家姑娘看中了他这个人,以为他的才能让余家老太爷心悦不已。何其可笑!

果真,便是余家已摆出了这样低的姿态,今上也依旧无法容忍。在余家上书请为天下书而仕之际,今上勃然大怒。其后甚至没有等证据确凿,便匆匆定罪,着余家为官者尽数入狱。

而余家亦知此案无处可平反,因此不论嫡系还是旁枝,只要是为官者,皆在狱中自缢而亡,为的就是保全余家妇孺老幼。手段之迅速,之狠绝,震惊朝野!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以今上所定的余家谋逆之罪,本该株连九族。但因余家此举,却并未祸及家中妇孺,只是流放西北而已。

但与之牵连的朝堂官吏却并没有轻饶轻放,皆是依情节而定。可此案牵扯如此之广,又哪能只是祸及参与者?但凡有点牵连的都受了斥责,而其家族子弟也因此受到排挤。

比如沈家。

若不是出了太康政变一事,他的父亲的官位本可再升一阶,位列小九卿。但是为了保住沈行书,他只能往政敌的圈套里跳,以致官位生生被降了两三阶,成了一名知县。哪怕大兴县依郭京县,可到底是外官,又只是知县,比起京官来不知差了多少。

沈家彻底退出了京官中枢。

而他也因无沈家在前护航指路,官位迟迟无法提升。不然他该真正进入六部六科的,而不是在都察院经历这么个位子上待上数年。更不会有许则厚什么事,像那种人,他早就把他整角落去了。

若不是因为沈行书……

大兴县在顺天府的南部,是离皇城最近的京县之一,来往路程不算远,不过十几里地。沈行谨坐着马车回去并不要用多长时间。

不过等到站在沈府大门前时,日头还是早已西沉,夜幕悄然降临。

当年沈从俭高中之后,便举家迁至大兴县城,在枫树胡同置了一套宅子。多年来,经过反复修缮扩建,规模已是不小。

后来老太爷逝世之后,沈明礼三兄弟便分了家。沈明信搬到了在黄村镇,沈明礼和沈明义则分居沈家老宅,又扩建一番便是如今的东西沈府。

沈行谨进府后,首先就去正院向老爷太太请安。太太沈李氏照例只问了他衣食住行等事宜,沈明义则将他留下来叙话。倒是引得沈李氏一阵埋怨,说是沈行谨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沈明义却板着个脸,说沈李氏太惯着沈行谨了。叫沈李氏一阵莫名其妙。她是沈明义几任妻子中陪得最长久的,虽称不上老夫少妻,但年龄上也差了许多。自从嫁入沈家后,沈明义便一直对她多有爱护。

如今也算老夫老妻琴瑟和鸣,沈李氏平日这么说上几句并不会惹得沈明义不快,却不知今日竟会驳她面子。不过夫为妻纲她还是知晓的,并不会因沈明义在儿子面前说了她几句话,便觉得不舒坦。只让人交代厨房额外做几道菜给沈行谨补身子。

沈行谨则跟着沈明义进了书房。他见沈明义神色不愉,以为他是不满沈李氏适才的行为,便轻声解释道:“母亲也是过于忧心了……”

“你母亲的性子我还是知晓的。”沈明义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着眼于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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