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洞穴深处还有一间耳室,他们确认这里没有别的活物后,就开始细细翻检那个怪人留下的遗物。
地上有一处简陋的灶台,可锅里只有些黑乎乎的液体,角落里也堆满了瓶瓶罐罐。邢玉谦凑近那一锅液体闻了闻,赶忙挪开,“进洞时我曾怀疑有人散播致幻药剂,果然就是这玩意儿!”
老孟掀开一堆铺盖,稻草下面一本黄污霉烂的布包露了出来,他抖开布包,掉出一本破烂泛黄的书。
“邢医官!你不白来,至少有本医书,说不定能给你长长学问!”老孟乱翻一通,丢了过去。
邢玉谦接住,小心地打开,封面被什么皮子缝上了,保护的好好的,看样子应该是老怪物留下的珍爱之物。邢玉谦翻开仔细辨认,看到附扉以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老孟好奇地凑过来:“是不是有解鬼虱的方子?”
“那倒没有。但这个也好,是本珍贵的药典,乃是《神农本草经》原书!此书据说早已失传,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邢玉谦兴奋地一页页翻看起来。
“既然是好书,大哥就收存好,回去好好研习,效力三军。”说完这些,李重耳又叹了口气,“至少也不全辜负了这趟差事。”
邢玉谦点点头,他又想起了什么,“重耳,在河边时你是不是落水了?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重耳呆呆地扔掉手里抓着的一张兽皮。“我,我想……我不是一个好的队帅,也算不上一个好兄弟。”他垂下头去,神色黯然。
李重耳不敢说自己不信任士兵们的忠诚,也不敢说他不相信邢玉谦的应变能力,更不敢说他是在拿这些手下人的性命,来冒险求得这次任务的稳妥。此外,他也歉邢家太多了。李重耳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家族世代为官为军的李重耳,从没想过同手下这些采药人、猎户、茶民、甚至罪犯成为朋友,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对待手下有一种威寡下侵的顾虑,就连邢玉谦这样的亲随也不例外。但当他第一次不受外界干扰地走进这个群体后,不经意间窥探到了他们的真挚与忠诚,甚至在关键时刻舍身成仁……这当中当然不乏胆小怯懦者,但比起那些饱食终日的士族子弟,他们中的更多数所具有的优秀品质,不正是自己被天天教诲的圣人之道吗?
事情过去后,虽然姜伯熹对李重耳这次所作出的决断,持完全肯定的态度,但就李重耳个人来说,他的良心上在很多年里都得不到安宁。
此刻,邢玉谦不能理解李重耳的心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同往常一样,目光深邃,面沉如水。
李重耳定了定神,大声吩咐邢玉谦和老孟:“不要放过每一处细节,看看这么多瓶瓶罐罐里有没有什么药,可能会治疗鬼虱蛊。”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几乎是徒劳的……
“这里没有你们要的那种药,他并不屑于学习解这种虫毒。”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过来,他们回头看去,羲瑶正扶着石壁站在他们身后。她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静静地呆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急忙冲到她身边,吓得羲瑶猛地一退,差点摔倒。李重耳连忙一把扶住,虽然感到自己的失态,但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邢玉谦搬来一块平稳的木墩,老孟立刻攥起袖子抹了又抹——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坐下。
李重耳用尽量平稳的语气恭敬地问:“这种蛊毒究竟有没有解药,还恳请姑娘据实相告。”
“当然有,这不是很平常的虫毒吗?”羲瑶满脸不解。
众人听后全愣了。
李重耳酝酿了一下,“姑娘,或许你有所不知,这个蛊毒并不是普通的虫毒,它是……”这时他递了个眼色给邢玉谦,要具体的解释还是交给医者来吧。
邢玉谦立刻接上话茬,把他们遇到这种鬼虱蛊的前前后后,以及症状表征尽量简洁扼要的叙述了一遍。
没想到对方很自信地说:“没错呀,我说的就是这种虫子,解这种虫毒不难的,我母亲就会,我们花熋部历代大巫医都懂得。”
李重耳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想把羲瑶举起来转一圈。
但他只是咽了口唾沫,取下水囊双手捧了过去。羲瑶接过来把剩的那点水一口气喝完,然后交还给李重耳,这才认真地说:“这种毒虫原本只存活于武陵山深处的泥沼下,想必是今夏天气酷热,又赶上连降暴雨,暑湿严重,导致这种鬼虱蔓延。
“鬼虱依死水而居,常常袭击路过的人与兽,吸食血液,同时趁机将虫卵产在被咬者的体内,幼虫会分泌一种麻毒,逐渐使其精神麻痹,不思饭食,如同被抽取了魂魄,不消几日就会衰亡。人死后十个时辰内,寄生的幼虫长成钻出,很容易便咬到其他的人。你们外邦人不懂,只一味迷信,殊不知人乃万物之精灵,魂魄自有所归处,怎么会受虫豸的钳制……”
三个人听得一愣一愣,就在前一刻还亲眼见到被吸干精气血肉的大活人,这一刻却听这神秘女孩嘴里大讲什么“迷信”的危害,着实让人呆了好久也缓不过神。老孟干脆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惊痛之下才敢确定不是在梦中。
李重耳郑重的走到一边,面向羲瑶站定,然后行了一个大礼,“实不相瞒,这位……”
“羲瑶!”邢玉谦和老孟异口同声地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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