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翦。叶瑟的衣服终于着了些色彩,数色小花月黄底薄锦。款式简单些,衬她的脸和身形,却刚刚好。
弘历见她变化显见,心底悄悄欢喜。虽说之前云锦云鬓峨峨,兴师动众的妆扮确实惊艳。可如今这副素雅模样,才是他心底她应有的样子。可她失忆已过月余,对自己依旧没有半分亲近,简直教他灰心丧气。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娇妻美妾,而且多是满心热腾腾待他,他何必去她那碰钉子呢。可当敬事房敬上鳞次栉比的绿头牌,他一见此次新选秀女也赫然在列,突然身心疲惫,挥了挥手,敬事房领头太监便又捧着牌子退着走出去。
他并非不喜欢她们,不喜欢的,不过是自己失去珍视的能力。每天暮钟敲响,敬事房呈上牌子时,这种让天下男人想想都兴奋不已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兴奋。
那些牌子上的名字,每一个都等着他的交代。他白天刚在朝堂给了百官交代,晚上又要给自己的女人们交代。他不停选妃,不过是从一场疲惫,逃到下一场疲惫。
他本想出门透气,却不知不觉走向永和宫。他知道,走向的是另一场拒绝。
可她的拒绝让他依稀找回一种久违的感觉,自己的青春年少时光,感情不那么容易得到,也不那么容易失去。
皇上已有半月未来,今儿个突至,叶瑟有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忐忑。她又要陪他同已故的云锦演一出深情戏码么。
这真叫她痛苦。特别是夜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躺在云锦的床上,床褥枕被都是她曾心爱之物;晨起,她坐在梳妆台前懒梳妆,见到镜子里和云锦一模一样的脸,想起是自己窃走了她的荣华;当皇上满目诚挚地望向自己,心中念着同云锦所有美好的曾经。这本该是世上最温情的事,她却欢欣不起来,他待她越好,她越觉得插不入这段感情,只得退得远远地观望,仿若事不关己。身在其中,却像遥望一个故事,那个深情的男人对着自己的皮囊演戏,却入不了心。
这些心中的煎熬,她定不允许它们沸腾,一定克制至冰点。于是冷冷地望着弘历,“新秀可列队等着皇上呢,皇上怎么还到这里瞎晃。”
弘历心中却一喜,以为她在吃醋,以为她总能忆起什么。于是,也调笑道:“趁大好春光之前,再瞎晃最后一次。”
可她毫无愠怒之色,竟然只一句:“那我不陪皇上瞎了,先睡了。”
弘历立于原地,惊怔、微怒、不解、无助等各种情感混杂。他快步走上前,面对她背影,忽而攥紧她的手,可她仍无动于衷。他只得略微用力一扳,迫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叶瑟只见他一道怒眉轻蹙,似有怒意,但眼神却不那么确凿愠怒。她觉离他太近了,简直要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个体的温度,于是脚步虚空地退了半步,“皇上有话好好说。”
弘历又进了半步,语气坚定,“过去的事,想不起来便作罢。你告诉朕,此刻,新的你,面对新的朕,喜不喜欢?”
他的语气不怒自威,她被凌空一震,吞吐起来,“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总有人,喜欢你,你也不乏喜欢的人。何必非要问我?”
第一次有女人敢用“我”在他面前答话,他更觉温暖,于是又近了寸许,另一手扼住她的腰肢,让她再退不得,触到她那双慌张的,琥珀般清亮的眼睛,只觉她眼神变了。却比从前更抓人,一时忍耐不得,将腾着热气的双唇贴了上去。
叶瑟两只手均动弹不得,只觉有一种虚无的温暖和更严峻的危险在靠近自己,用额头往前用力一磕,恰巧磕在弘历炙热的唇上。也磕在他心头。
他立即松手,叶瑟险有些站不稳。
弘历些许尴尬,间杂不解、不甘与愤怒,“失忆一场,别的不见长,力气倒如虎似牛了,朕真该把你从后宫拨至前线。”
叶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皇上无妨吧?”
把自己颜面伤至那种地步,她还能不知轻重地这么一问,他完全拿她没辙,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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