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句子向来难不倒人”,永璜侧身与叶瑟轻轻对视,挪开视线羞涩道:“但若是人面桃花,可就让人对不上了。”

这次,叶瑟没听出对方意指自己,一直纠结于“人面桃花”该何解。

为避免露怯出丑,她只得以玩笑转移话题,“都说花无百日红,那‘百日红’怎么算?”

永璜先是一怔,旋而笑了。他觉得她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也好笑。或许,即便她讲的不是笑话,只要同他说句话,他也想笑。

逐队的宫女列队从湖边经过,去御膳房为主子点午膳。二人这才觉时候不早,有了辞意。

叶瑟微微歪头,“我们聊起来倒像熟人似的,却连彼此名字都不知。”

话一出口,她便悔了。一是,女儿家这样问,似乎过于主动;二则她如今顶着云锦的身份,该怎么说自己的名字呢。

没想到少年先回绝了她,“如今我既有找到你的方式,还要名字作甚”,于是先笑着起身,消失于径尾。

这人真是神秘。可也可爱。叶瑟心里叹着,也离开了。

南书房。皇上正与重臣讷亲论政事,谈至酣处,竟忘了时辰。吴总管来报:“禀万岁爷,大阿哥来拜访您了。”

皇上面露不悦,“难道璜儿不知朕此时都在议事。”

吴总管为难地说:“皇上,已近午时,也算不得早了。”

皇上这才说:“宣。”

讷亲此时识时务请辞。皇上一挥手,“无妨,永璜走后,你留下来陪朕进膳。”

永璜甫进殿,弘历便问:“璜儿,最近功课怎样?”

永璜心底失落,如今自己已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所想的少年,皇阿玛的见面语还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每次见面,他从不问自己近来寝眠、食欲怎样,不见他长高了,衣着发饰变化,不问他快不快乐,近来可有什么心事。如此又想到额娘,额娘早逝,空出的爱,并没有人帮他补上。眼前这个自己叫做“阿玛”的至亲至近之人,也不过如此。于是语气也跟着一冷,“功课便是功课,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倒能学出什么活物来?”

讷亲在场,皇儿这么拂自己意,弘历心中实在不悦,“那你来探朕,可有要事?”

永璜明知皇阿玛可能不愿听,但仍壮了胆子道:“下个月月初是额娘的忌日,皇阿玛……”

弘历心中一颤,永璜生母哲妃已去了八年了。如今,她留下的儿子也已长成翩翩少年,不觉感叹时光倏忽。但帝王的本性不允他被后宫诸事牵动太多心绪,于是立马正过神,打断了永璜的话,“璜儿,我希望你明白,人的一生,本就是不断在失去。你所失去的,我为你惋惜。但人总该珍藏自己的悲伤,不要动不动拿出同人晾晒。”

永璜一颗热盼的心彻底沉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天天沉迷于嫔妃之间的缭乱情爱之中,他不怪他。可是,一年也只有这一天,是与母亲有关的,他都不愿空出一天时间,想起她。

“如果皇阿玛觉得这不是要事,那儿臣便没有更重要的事,也不会有。”永璜语气已不甚欢喜。

“既然无事,便退了吧。你我都有各自的要事,不必彼此浪费时间”,弘历也冷冷咐道。

永璜走后,弘历一时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心中交织对儿子的愤怒和悔意,爱与失望。

每一个儿子,三岁前,他都亲力亲为照顾,无微不至。但一旦他们记事,他便收起笑脸。他终究在不自知的情形下重演了阿玛在自己成长中充当的冷酷角色。

不知何时,讷亲不见了。良久,才从帐后缓缓走出,“大阿哥呢?下官刚才读皇上的诗集入了迷,竟忘了出来拜见大阿哥。”

皇上立觉尴尬之意稍缓,“这孩子,可真不像能承大统的样子。”

讷亲不知如何插话。

皇上一想,永璜将满十六岁,也该婚配了。或许,性子会在婚后收一些。想自己当初也是成婚后才迅速成长,于是侧脸问讷亲,“不知爱卿爱女芳龄芳名?”

讷亲心头一沉,恭谨回道:“回皇上,下官共有两女,大的唤作音希,十五岁了,小的唤作音柔,刚满十岁。”

“哦”,皇上饶有兴致,“不知长女可曾婚配?”

讷亲心头一惊,俯首答:“下官天天忙于公事,对家事过问甚少,怕得回家问问内人小女是否心有所钟。

皇上微感失落,“倒不急,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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